高次让,藏族,1979年12月生于甘肃舟曲。作品散见在《民族文学》《甘肃日报》《格桑花》《甘南日报》等。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藏文化促进会会员。曾任《舟曲》文艺期刊主编。现供职于舟曲县地方史志办公室。

 

              

达仓郎姆的秋天

 

空气安安静静,

还带有一些湿润的气息,

那些从居住过传说的洞穴里面流出来的水,

不停地重复着前空翻的动作,

一直流进格尔底寺和郎木寺的影子里。

 

一条小溪隔开了若尔盖和碌曲,

没有隔开相同的口音,

在明天的阳光中,

扎西才让就要迎娶隔河相望的雍仲卓玛。

 

晨曦中,才让道尔吉抬起右手,

让绛红色的僧袍滑落至肘处,

在燃起的柏树枝上洒下一些糌粑和清水。

香气就这样逐渐弥漫在还没有散开的云朵下。

 

如果时光倒流,

回溯到1887年第四世嘉木样呼图克图游历白龙江以前,

我就是一个还没有丢掉苯教信仰的咒师:

在西绕弥沃大师的瞩目下替人卜卦,

或者在清晨的阳光下逼迫学徒背诵经文。

 

思绪仍旧停留在1887年的秋天:

那时候,从岷山脚下到白龙江河谷,

金色的麦子刚刚熟好,

一片一片被人割倒,又一堆堆被人扶上架杆。

 

然而在2005年9月,

在达仓郎姆的秋天里,

我就是一个丢失了身份的流浪汉,

在红墙一侧站立太久后,

最后被一群晨鸟的鸣叫唤醒。

 

注:达仓郎姆藏语意为虎穴仙女,指郎木寺。

 

 

贡色看朵

      

在贡色看朵,

我曾经留下了许多诗行。

今天,我就说一句话:

“活着,你刻在人们的骨头里;

死了,你融入人们的骨灰里。”

 

注:贡色看朵藏语意为金色的花海翻滚,指玛曲县阿万仓湿地草原。

 

 

玛曲

 

今天,我什么也不说,

我不说你的辽远和空阔;

也不说你的马群和牛羊。

 

今天,我什么也不说,

不说像孔雀一样曲线优美的河流,

也不说那些养育着世世代代族人的草原。

 

今天,我什么也不说,

今天,我只想静静地坐在你的对面,

也好让你看清我这双被相思熬红了的双眼。

 

注:玛曲藏语意为孔雀河,指甘肃省玛曲县。

 

 

桑科

 

一些牛在吃草,

一些羊翻过山脊。

 

一些水在流淌,

一些人在溪边搭起帐篷。

 

一些人在喝酒唱歌,

一些人在诵经祈祷。

 

一些风雨落下来,

一些云朵掠过去。

 

一些人在河流浅处放生,

一些人在山的鼻尖上煨桑。

 

我们只是悄悄划过桑科边缘的鹰。

不留下言语,

只带走眷恋。

 

 

鹿鸣迭山

 

河流青绿,树叶泛黄。

这是迭部的秋天。

 

秋天到来的时候,

妹妹们的博拉上加了一条围裙,

穿行在青稞地里,

银色的手镯折射着不同于青稞的色彩。

 

风莅临迭山的时候,

湿润的河谷里不再诞生云雾。

一条一条龙一样舞动的山梁,

赤裸裸舞蹈在大地之上。

 

秋天到了,雾气不再升腾。

秋天到了,诗人开始沉默。

诗人沉默的时光里,

妹妹们红着脸庞,背着青稞回家。

 

当夕阳的光落在金色的寺院顶上,

我那些隐藏在各个村寨里的妹妹,

燃起炉火,烧水做饭。

 

 

在米拉日巴寺听经

 

九月,阳光直直地跌落在黑错?的绿草皮上。

色彩很少,少到仅剩下金黄色,绛红色和草绿色。

山坡上的松树,侧柏树和那些低矮的沙棘树,

以及那些在甘南的阳光和风雪里生生不息的野草默默生长。

 

高原的阳光大大方方地铺展开去,

经筒飞旋,桑烟袅袅。

前世和今生,他们和我素不相识,

但是他们挽留了我的身影。

 

高原的阳光下,经幡低垂。

我在台阶上盘腿坐下,

我屏息凝神,我幻想喇嘛的嗓音里面奔腾的一万匹马,

一万匹骏马的蹄印怎样掠过草原,

怎样掠过尘世里越来越轻的骨头?

 

我见过的那些年代久远的贝叶经,

依然在岁月的沧桑中闪耀光辉,

他们留住了属于祖先的时光和属于族人的荣耀。

 

风和着岁月的节奏改变着草原的色彩。

雪线以上,属于牧人的信仰依旧在奔驰。

九层佛阁高过了我的额头,我的心灵,

把属于米拉日巴尊者的光芒推向天空。

 

众生的歌唱在草原上,也在永不停歇的时间里。

天神的歌唱在云朵里,也在永不苍老的时间里。

 

注:黑措,藏语音译,意为羚羊出没的地方。现为合作市,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