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杰·茨仁措姆(和欣),女,藏族,1972年出生,现为《香格里拉》杂志编辑。发表有“光阴香格里拉系列专栏文章,在《中国作家》《百家》《康巴文学》《贡嘎山》《龙川江》《卡瓦格博》《迪庆日报》等刊物发表有诗歌,作品入选《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藏族卷》。鲁迅文学院第十三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摄影作品入选 “第五届大理国际影展”及“西藏全国五省区摄影展”。 

 

 

向西的路

 

西藏

向西的路上

那些身体丈量大地的族人

与大地贴得很近

每一声呼吸都连着前世与来生

向西的路上

我亦解开全身的骨骼

头顶蓝天

颈连河流

四肢伸向群山

脚踏大地

 

向西的路上

天空干净

剔除了我头部的垢污

河流清澈

疏通了我颈部的脉络

群山贫瘠

削减了我四肢的臃肿

大地博大

坚定了我行走的勇气

向西的路上

我放走秋天的叶片

将自己重组

身体不再那么沉重了

高高的西藏

我将抵达

尽管我不能像族人那样

尘土飞扬而了无牵绊

但我依然走在向西的路上

 

 

大昭寺

 

从黎明到月亮升起

她们走在八廓街

佛珠捻过的指尖  

像滑过石板的阳光

沿着太阳的轨迹

她们拉着自己的影子

从西到东

触摸遥远的内心

 

 

色拉寺

——从秋天的黄昏走向我

 

在黄昏的时候遇见你

余晖中杨树亲切 

如同手心里的莲枝

又像拉萨的传说

扣人心弦

石级而上

来自异域的曲乐  

划过山峦

你进入了湖面一样的安静

我把目光投向荒坡

石块叠垒 

穿过岩画和经文

遥远的天际触手可及

而你依然安静

任秋叶飘落

山顶帽檐一样的阳光

迟迟不肯离去

分明听到了

山泉古老的回音

飞鸟掠过金顶

留下许多疑惑

而你依然安静

像一本搁置的经卷

神秘诱人

你从未打开的页面

不忍惊扰

这个黄昏

我只带走安静

然后静静地离开

 

 

去往日喀则的火车上

 

前往后藏

列车缓缓行驶

窗外杨树列队齐整

一群来自外地的人

被一次次提升的海拔

玩弄、撕扯

低缓连绵的山

像被抛弃的牛皮筏子

赤裸裸与阳光一道越过视线

天空没有云朵

像拉萨的山一样干净

我看到一粒细砂从山头落下

火车内

他们在高原怀念故乡

窗外

铁路人

右手举过太阳

没说一名话

 

 

尼洋河

 

尼洋河

你不能只做秋天的眼睛

看我全身燃烧像个火球

要做就做我的右手

贴着我的胸口

抚平我狂乱的心跳

 

 

我的木屋

 

尘封的记忆

早已了无踪影

那个古老的部落

像风牵挂的笑容

带着你前世的回眸

我的木屋

 

沿着月光迁徙的足迹

穿过阳光

掠过你丰满的发梢

风中翻动的经幡

一次次向雪山送去

祖辈的回声

我长满结痂的喉咙

找不到祖母的歌谣

我的木屋

 

像经络一样密布的玛尼石

顺着雄鹰的翅膀

悄无声息地飘落

我的木屋

你那红红的火塘

可否换回我

黑色的双眼

 

 

我的卡瓦格博

 

我用

一万年的跋涉

一千次的轮回

等待

和你的相见

我的卡瓦格博

 

五月的翅膀

带露的花朵

雪瓣的记忆

诉说

和你的相见

我的卡瓦格博

 

云朵之上

雪莲之中

亘古的冰舌

守候

和你的相见

我的卡瓦格博

 

向你走来

通天的慧眼

敞开的怀抱

圣洁的心灵

今生笃定

不离不弃

我的卡瓦格博

 

 

藏品 

 

昨天它们鲜活生动 

今天它们幻化记忆 

明天它们走向何方 

时光终会给予 

我们保留的 

我们坚守的 

我们延续的 

时光终将带走

 

 

在巍山古城找寻自己

 

我不知道

纵横交错的街巷

哪一条是我所要经过的

我不知道

星罗棋布的拱楼民居

哪一幢是我所熟悉的

我远远地走来

我不知道

飞扬的尘土是否记住了我的脚步

我不知道

墙头的枯草是否看到了我的眼睛

炊烟四溢的门窗

把阳光擦得透亮

那些亮光在这方寸间

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模样

泥土夯实的墙体

赤裸裸出现在我拐角的视线中

密密麻麻的

宛若一双双粗糙的手

把时光捏得粉碎

那些碎片在这方寸间

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模样

我从这里经过

步伐沉重

早已丢失的自己

我不知道

是否还能找回

 

 

一株冬天的枯草

 

我在微风亲过的草叶间

嗅到了天空的气息

伸手握住大地的温度

一株冬天的枯草

将天地连得很紧

 

 

留在门口的岁月

 

那些打开或关闭的门

多少会让人感到忧伤

在走进走出中花费的

尽是我们一生的时间

我想把岁月留在门口

把我所有的目光封锁

用窥探人世间的冷暖

撬开我命定中的天窗

或许在这适中的高度

我能悉数时光的翎毛

不再因为走进或走出

覆盖追求和淹没努力

我想把岁月留在门口

因为我怕她不够坚实

像那迷失航标的船只

在来不及到达彼岸时

就被无边的大海吞噬

如果把岁月留在门口

至少此生我们就可以

让自己从同一扇门中

以走进时的姿态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