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写给天葬
1
他带着你的秘密 远远飞去
那个瞬间，你头顶的烈日 月光一样冰凉
你渴望飞升 远离脚下的褐色大地
远离那些偶尔起伏 偶尔倦怠的时光
像出离后的一次 顿悟
像顿悟后的一次 认真旅行
十米之外 迷途的蚂蚁 默不作声
它怀揣着一个秘密和一场欢愉的盛宴 窃窃欢喜
你回头 在湛蓝天空看见泥土中的自己
水滴般晶莹 母乳般纯洁
于是 你承认自己 终于可以
长长舒气 坦然睡去
……
2
骨骼 逐一破碎
风化为一株草的因缘
你舒展双臂 让灵魂涅磐为一缕阳光
那曾经收容你爱情、忧伤和光耀的土地
亦接受你 隐没的身体
隐没的欢喜与 寂静
来时的旅途 早悉数消褪
犹若少时 母亲的亲吻
大雨 正急速坠落湖面
走失于无明
匆忙的鼓点 催你远行
众神与诸佛护佑啊！
长生天 亘古地
当所有行囊失散无踪
你从未如此洁净 前所未有两手空空
于是 你终于可以
长长舒气 坦然睡去
3
闭眼吧！ 灵魂！
一任骄傲的羽翼带你远行
灰色鹰鹫 停止鸹噪
在你低头作别的瞬间
它 沉默不语
——拈花微笑......
《跟随》
跟随一枚落叶
一阵风或一朵流云
跟随一段爱情
一个微笑或一朵玫瑰
跟随那些你曾经以为永恒
却转瞬白驹过隙的
——美妙时光
跟随你的天空
暴风骤雨或烈日骄阳
跟随你深信不疑的
信仰、真理亦或虚幻梦想
跟随你曾经牢牢握住
而今却幻为泡影的
——万事万物
在卑贱的草尖栖息
在散碎的尘埃中冥想
当一只青色的鸟飞过
落在你满布苔藓的
眼角眉梢
一滴露珠
静静繁盛为一个世界
《向东向西》
——致喜马拉雅
1
暗夜 沟壑纵横
鹰于黑色中吟唱 万籁俱寂
阡陌 安静聆听
风 出自印度洋
消失于一道峡谷和一件旧袄边
在一个人背负的山脉之上
栖息着 一群人的灵魂
月光 仰仗高度幻为阴影
黑暗中
真言 猎猎而动
若游弋狂奔的马群
若潮水翻涌的 乌云天
雪崩 雪崩
一次意外的延伸
一场挣扎的突围
众人欢笑
唯一座山峰 沉默失语
……
2
抛却桎梏
便与头顶的星群舞蹈
夜色中 孤单的朝圣者
行囊中蜷缩着 卑微的心愿
大地 隆隆作响
啸叫声 不绝于耳
一万八千个神灵汇聚的山头
一万八千条河流 四散逃逸
老旧的皮靴下
一万八千个脚印 各奔东西
无数的喉咙歌颂
无数道烈焰燃烧
无数的眼睛和无数双手 喃喃自语
你心中那道隐痕 是一座山峰与山峰的
无情骨裂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
《偷窃者》
——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图书馆
一群书
躺在宽敞明亮的房间
我推门而入
打断封里那些文字
寂寥的窃窃私语
一群书
躺在落满尘埃的灰色木架上
形同一具具 死去多年的
亡者遗骸
他们原本应该
属于一些眼睛和一些思想
他们原本应该
和一个喜欢阅读的嘴唇交谈
但我推门而入
只嗅到一具具书本
老死的味道
一群书
躺在被眼睛遗忘的美丽房间
那本借阅薄内 空无一人
它的封皮扔在废纸篓
一杯廉价咖啡溢出纸杯
把他的排泄物
涂成漂亮的褐色圆圈
这样 那本借阅薄只能永远
被这个惊呼的句号终结
一群书
躺在无人问津的房间
它们的借阅薄 没了衣裳
只得羞愧的 掩着自己的身体
让厚厚的灰尘遮掩秘密
我沿着蛀虫横行的木架 缓缓而动
一个念头 忽然升起
我想做一名偷窃者
将它们统统带出
这持久沉默的 巨大坟墓
《在打箭炉》
在打箭炉
一条河流 带我走向四面八方
穿过青石铺就的街巷
担着一肩清水的少年
沿着河的去向 走街叫卖
他担着 一座城的过往
走向再也无法抵达的旧日时光
在打箭炉
我的马儿拴在包家锅庄
盘着长发的女主人
拈一根谷草 拨弄它不安的响鼻
她的屋顶开着一丛蓝色野菊
一只鸟 若一万支马队
迂回而来 把种子
播撒在她能看见的地方
于是 静谧的午后
被一朵花 搅得人声鼎沸
在打箭炉
老传教士送我一本圣经
我将它安放 我的佛龛上
我想我的佛经 毫不介意耶和华
亚伯拉罕或摩西
他们有着相同的路径
去往各自神灵居留的方向
一切 与自由或闪电无关
在打箭炉
一个声音顺流而下
我想 风会把它带向倾听者的耳旁
那时，一粒蒲公英
顺着峡谷飞向远方
我本想 那该是首流传已久的情歌
却未料
它只是一位母亲痛失爱女的
声声哭泣
……
《听卡本特兄妹的歌》
寂静午后
听一首歌
她期望她的世界
忽然变安静
赤足摇摆
挥手或踮脚
记得少女时代
她就是这样对着一部大录音机
听卡本特兄妹的歌
谁也不知道
她在唱什么
就连她自己 也弄不明白
自己在唱什么
那是一首<什锦菜>
只有父亲眯着双眼
在种满鲜花的房间
由衷的打着节拍
仿佛在欣赏
她的演唱会
寂静午后
听一首歌
那声音来自多年前
她热爱的专辑
关闭浑身的触手
用乐音做件厚实的外套
簇拥着她和父亲
一同听歌的旧时光
而今只剩下她的耳朵
在独自寻找音符
歌说：“我们已迷失在这化妆舞会”
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只望见一个女子 蜷缩在藤椅上
忽然之间
泪如泉涌
《一朵莲花》
——写给天葬和藏人
请背负我所有的光芒而去 翅膀
不留一丝痕迹、一朵花或一个微笑
如果从不曾到来 也便无所谓离去
当三界之外的乐音唤醒我
南瞻部洲清洌的湖面
一朵莲花 悄然盛开
请背负我所有的光耀而去 天空
无色、无相、无法、无界亦无天地恒常
如果不曾相爱 便无所谓怨憎
愿寂静时空容纳我所有的光彩与荒唐
在你手中 我将远行
跟随风的羽翼 带我远行
请抚慰我所有的不安和荒凉
让流泻指间的刀光 默诵救赎的经文
愿你的亲吻赦免累世积淀的贪婪、嗔恨与执着
刀登 请舒展你的皱纹
愿他盛开 如一朵莲花
无始无明尘埃纷飞
大地失踪 天空失踪
宇宙时空亦失无踪
在无边静寂中喜乐为一粒碎沙
胜意吉祥 胜意吉祥
如果从不曾到来就无所谓离去
当三界之外的乐音唤醒我
南瞻部洲清洌的湖面
一朵莲花 蓦然盛开
……
刀登：藏语，意为天葬师。
《圣者》
——致远去的贤哲
你不曾留下足迹 给我启示
就连沿途的风
也只通晓 四处流浪
我们把来路忘掉 故乡
变陌生 我们把故事记住
真实 变虚妄
越过封赐的山峦
破碎的布袍 跌落荆棘丛
世界如斯 安静迷茫
是谁流浪雪后的青稞地
让麦芒刺痛了双眼
远方与远方的远方
是故乡与他乡
在白昼吞没黑夜的瞬间
阳光灼伤了所有魂灵
失血的高原行走无主的躯体
苍白了云端
云影尽头 大地沉默无语
你从不曾留下足迹 让我循行
就算沿途的风都曾聆听
你无声吟颂 而前方
哪条道路 曾通向圣者的居所？
我们把来路忘掉 故乡
变他乡 我们把真实忘掉
陌生变熟悉
数以百计 千年过去
总有眼睛 跟随你的跟随
总有面庞 喜悦你地喜悦
人说圣者的旅途
是通向死亡的甬道
你却在路的尽头 播下所有莲籽
人说圣者的足迹
是孤独的飞鹰
你却让它 卸下双翼
在寒冷的大地 无畏行走……
《一片枯叶》
一片枯叶 惊慌失措
在秋风四溢的长街
万木疏落
不知她来自哪颗 茂密的树冠
我仰头 寻不着她的来路
只有一阵微凉的风
告诉我
一片枯叶
由他的嘴边
飞向大地
我感叹诗人感怀的深秋
一片枯叶 恰好落在鞋边
在时光的河里
她的脉络已经干涸
有一缕金色的斜阳
抚摸她悲凉的身体
像一首安魂曲
飞出我的思想
我想我该感怀
一片枯叶 如一场命运
跌落在深秋的长街
环卫阿姨 却用一条长帚
把那片命运和别的垃圾
扫进黑暗里
……
《跟随》
跟随一枚落叶
一阵风或一朵流云
跟随一段爱情
一个微笑或一朵玫瑰
跟随那些你曾经以为永恒
却转瞬白驹过隙的
——美妙时光
跟随你的天空
暴风骤雨或烈日骄阳
跟随你深信不疑的
信仰、真理亦或虚幻梦想
跟随你曾经牢牢握住
而今却幻为泡影的
——万事万物
在卑贱的草尖栖息
在散碎的尘埃中冥想
当一只青色的鸟飞过
落在你满布苔藓的
眼角眉梢
一滴露珠
静静繁盛为一个世界
《一片枯叶》
一片枯叶 惊慌失措
在秋风四溢的长街
万木疏落
不知她来自哪颗 茂密的树冠
我仰头 寻不着她的来路
只有一阵微凉的风
告诉我
一片枯叶
由他的嘴边
飞向大地
我感叹诗人感怀的深秋
一片枯叶 恰好落在鞋边
在时光的河里
她的脉络已经干涸
有一缕金色的斜阳
抚摸她悲凉的身体
像一首安魂曲
飞出我的思想
我想我该感怀
一片枯叶 如一场命运
跌落在深秋的长街
环卫阿姨 却用一条长帚
把那片命运和别的垃圾
扫进黑暗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