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西
最初的那个声音响起时
牧羊人正抬头疑惑着
头顶的那只鹰
是要从天空扑下来还是要往天空钻
羽翅掠过霞光的那一瞬
铺天盖地的帐幕就搭上了
那是一切刚刚开始时
那帐幕属于遥远的过去
帐幕里走出的孩子
逐杀着躲入暗处的影子
牧羊人看到
他从西边阿须草原来
今生今世 此时此地
猝然间与梦遭逢
是机缘
梦醒的牧羊人
脑子里的天上和地下
驰骋着千军与万马
泉水般涌唱出：
“鲁阿拉拉穆阿拉惹
鲁塔拉拉穆塔拉惹
……”
向西 向西
往湖泊 雪山 草场的那方
去聆听传唱千年的古歌
观想万字之首的字母
今生今世 此时此地
我们相遇
是机缘
向西 向西
无限靠近梦里梦外的自由
这天地如此安静
不如从梦外往梦里
追逐刺杀绰绰鬼影
这天地太喧嚣
干脆从梦里逃到梦外
和草原旱獭并肩
双手合十 踮起脚 望向远方
传说有人看见西边的风
幻化成长长的绳索
日日拉来东升的暖阳
像极了一切预言的寓言
别问牧羊人为什么站在那里
是最初的那一声
“嗡——”
唤醒了他
如所有寓言的预言
河 流
高处的冰川之水
天上的母亲
匍匐大地蜿蜒迂回
浩荡东去
吹响吸纳百川的号角
散落在山涧 峡谷 草滩的河流
雪山心尖孕育的甘露
日升日落里
向着母亲的方向
交织成滋养万物的脉络
天荒地老里履行着
沃野良田的承诺
把生生不息的图腾
守护
时光里的背弃
是轰鸣着挖沙机的那双手
暗夜里凶狠地撕裂我的躯体
又在白日里垒起精致的玛尼堆
于我日渐干涸的胸膛
我看见
那高高林立的玛尼堆
像极了天边
朦胧胧华丽丽的海市盛楼
我听见
黑颈鹤远远地飞来
它记得那恒久的约定
疯 子
疯子歇斯底里地叫骂
对着街道
对着车辆
对着行人
车辆左躲右闪
行人远远绕行
疯子捡起石子冲向人群
人群惊呼四散
远远地嘻嘻哈哈
疯子对着空气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坐在路沿
突然孤零零地喊道：
“你们这些人
上面的脸笑眯眯的
下面的脸恶狠狠的
我怕！”
阿 妈
那个年月的阿妈
都有相似的体态
中等的个儿 微微的胖
暗色的藏装
或粗或细的长发
发间或紫或黄或蓝的扎秀
步态左右微晃
所以
每一次想念阿妈
我就去八廓转转
对着转经路上的身影
悄悄地喊着：“阿妈”
那个年月的阿妈
都有着相似的味道
身上的酥油味
头发里的核桃油味
手掌里的饭香味
所以
每一次想念阿妈
我就往街角那狭小的藏餐馆坐坐
对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偷偷地喊一声：“阿妈”
我安静着
我知道
我的阿妈一直在来
往我的方向
我一直在走
往阿妈的方向
雨
骤然倾盆的雨
大呼小叫着
潮湿了阳光下奔跑的人
那细密绵长的雨
无声无息地
凌乱了窗内悠悠的心
树 影
我不是主角
你也不是主角
风滚动 触过我的躯体
惊扰你的梦轻轻地摇动
光跳跃 穿过你枝蔓的间隙
闪动星星在我灰黑的衣裳
我与你互为影子
当你在雨中沉立
我是你抖落在地上的忧伤
当我如暗夜蜷曲
你是我投放在世间的喜悦
只有根知道
我是你隐秘的真实
你是我袒露的骄傲
边宗，藏族，又名晓英。公务员，有诗歌在网络平台及文学杂志发表，有散文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