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掉进了湖里

穿越河水的野牛向后瞥了一眼

一朵花碎裂

碎片开成了另外一些花

一根草刚跟上一根草

风让它们跑了起来

是去追一根草

还是去追另外一阵风

蔚蓝是衣裳

马鞭是醒着的主人

从这里翻过山

一面叫扎西

一面叫卓玛

多年来

我听任这样的风情

把我吹成草地中的一块石头

我不经意的爱

刚看了一眼

又掉进了水里

但愿你是对岸那刚刚抬头的美丽的花鹿

对我也是不经意的一瞥


             


刚下了一滴雨

这片草地就晃了一下

更远处是另一片草原

风娓娓道来

格桑花呻吟

一只蚁的驰骋

晃如眼前的这个牧人

感觉到了秋的来临

愿这湖的黑

映照周围寂静雪山的白

豹无言,垒起千层石山

与日月对视

一些要发生

这是尊者米拉日巴说的

扎西在钉马掌

一些声响让雪从空中落了下来

不然尘世不在

不然世间剩吾一人

人间憨厚;

一只蚁后统治着这大好河山   



马航,或词语失联


飞机再也飞不起来

这个星球也就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在喜玛拉雅山里找见了

一个人在太平洋里找见了

一个人在印尼的公寓里找见了

一个人在码头上找见了

一个人在飞机里找见了

一些人还在寻找着一些人

说是水害了火

火害了土

土害了金

金害了木

人害了鬼

那些鸟们,多么像我的朋友

它们落在不能起飞的飞机上打盹,

平静,安详,从容,甜密

做着钢铁的梦

想着柔软的远方


      

这粒药,让我对生活萌生敌意


取药,一粒又掉在了地上

我弯腰寻找

抬起沙发,凳子,电热壶,鞋子

甚至弯腿看自己的脚下

它拒绝让我健康的态度己让我心生不满。

长时间的探视

“没有“

我恼怒了

在不断变換的寻觅中

开始嘲笑自己的无能

嘲笑生活

甚至开始嘲笑我爱过的一个女人。

但更为可笑的是

我己经变为嘲笑的一个部份

甚至成为疼

我害怕寻找。

拒绝健康不要紧

更为心疼的是

正因为我寻觅的失败

我仿佛听见了

那粒细小的药丸

在空旷的房间里

发出瘦弱的嘲笑声


       

擦 雪

                                                                      

加上雪,才像个冬天

像垂着围巾擦着雪而过的老人

本身是干净的

耗尽了年龄

只剩藏在林地中的骨头了。

炉子,幽深的古堡

十九世纪啊,大西洋的彼洋

“如果上帝给予我美貌和财富,

……

人是平等的”

简爱站在罗切斯特面前如实说

多么希望一切回过头来。

两手插兜

还可以温暖自己

想起彼得堡奔跑的孩子

他们天生不怕冷

他们只怕早晨太阳那强烈的光芒

他们红通通的脸上有大片的皱纹

卡卡鼻子

我们还要狗追雪地上飞跑的耗子

给远东的卡秋莎唱歌,写信,学吉它。

雪是不用扫的

它自身亲吻着拥抱柏油马路

以及小心翼翼的车轮

融入了大地

形成河流在桥底下欢快地歌唱。

但扫雪的人是传统的

那扫尽的乌黑的小路逐渐伸出到大街小巷

有了村庄,城市,森林,远山,天空的模样

有了温暖的日子

有了幸福的中国。

呵出气,白茫茫的牙肓香味

漂亮的女人们

让我们怀念亲人

让我们渴望爱情。

雪统一了陆地

让我和树上鸦们有了安全感

让这干燥的肉体也干净和温暖起来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有玉米粒子在肋部疼

便想起手捧的黄金

一位大娘的麻木,本能地点钱

本能的生活;

这是有序的,一位交警用手臂提醒着过往的车水人流。

老乡在前,遁入本地最华丽的超市

一抬头,大门仿佛兽口

黑色的,只是被拨了牙

牙是我们俩个

老乡出门时手拿两元的改锥

我惊奇于这奢华之中有这样的低廉

而我手提十二月的鲜桔

感叹这是最鲜美的

就像我要追求的鲜美的存在。

多少年,我不再羡慕服饰的美丽

看着高贵的少妇利用装扮来打扮自己剩余的美丽

而我一再发现,进入超市的大人们全然不顾孩童的存在

那身无分文抬头,左顾右盼

这些孩子全然向着本能的柜台靠近

结果哭泣,甚至走失

而在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的稳当的失物消息

“请前来认领”

这是个好消息

让一个个有点烦燥的心安静了下来;

多少年,我走在人流中

人们毫不在意义我在感恩着另外一个人

思念另一个人

全然不知,那么多的好人在火车的汽笛声中远走他乡

我甚至都记不住对方的名字

只记得车窗内一闪而过的一个个脸庞。



自助火锅


羊是第一个被歼灭者

吃羊的人仿佛天生就会放声大笑。

而那个喝酒的人蹲在地铁门面口

呕吐,呕吐,惊起女人故意的尖叫。

我多想走过去,扶他一把

就像这位老乡,扶我一样

但我知道,

他需要的是人世的另一种模样

甚至是哭泣或愤怒的蔑视

那么,我们就离开他吧

就像很多人离开我们一样。

涌入地下通道

一位歌手渐入意境

仰头大喊“我那怒放的生命……”

生命多好

一出门口

高悬于大楼之中的夕阳

刺疼了双眼;

多么温暖

我们在艰难的日子里

又在打造着另一个日子

夕阳啊,多像新鲜的饺子

内心便有一位抱饺女人浅浅的微笑


   

第一场雪


我是说,光阴散尽,这世上只有暗夜里的月光

我无法把这银子寄存下来

明日这世上只剩一场大雪

而太阳追赶着

我无须说出灼热的疼痛。

这小小的一点,便是无辜

便是爱错的一部分

我明知故犯

故我两手空空

眼看开水     手拿面包

茫茫心事如蒸汽弥漫开来。

鸡蛋的世界,更多母鸡的世界

它们迈开步来

让我的生活有圆满,蹒跚学步,高傲

以及大声的提醒

自兹相信蛋是可以立起来的。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

我在南方欣赏热烈大气的海平面

我从电话里听到了高原嘈杂的风

那坚硬,尖锐,而又粗糙的爱

不远的远方,牛羊走向山脊

收获北方,收获健硕的乳香。

那么,这凄凉和热情让我一个人承受

我不知,第二场雪落下来的时候

我在那里

是不是牵着一匹快马

问远方的牧人,远方多远



喝 水


习惯了躺着的人

也习惯了躺着的别人

他数着鸟儿

记住了自己的年龄

记住了一座楼房的崛起

更多的时候

他听见水静静地穿过身体

他的家乡

就被水包围着

烟头这些常见的事物

在我的面前摇晃起来

我爱你们

我听见一座墙在高喊着

选择了分离

也就在黄昏选择一首忧伤的诗

我不该这样说

我不像个诗人


                   

象 形


做为一个男鬼他是冤的

在他活的世界里必须有另一个女鬼的出现

这样的世界是灰色的

落着雪花拥抱着

打着闪电亲吻着

裹着蓝色的长裙也感不到寒冷

当想落泪的时候

幸福,甜甜地像一条河流

涌进悲寂的心底

这是象形的宇宙

没有文字   无须相抚

即使是根即使是倾诉已毫无意义

猫就是猫      狗就是狗

爱就是爱:

隔着这片银色的彼岸

我们只能说他们是幸福的。

有时候我们把时间抛洒在遐想里

其实爱是存在的

有时候我们怀疑,争吵,相离,相知

这说明彼岸是存在的

你是我的风

我是你的雨

你可以拿走我的面包,空气,开水

但你拿不走爱人的微笑

即使是瘦弱的响马

也会捡起一片从地上飘起叶子

喃喃地说

心灵是存在的

在这样的雨夹雪中

不需要东方式的落雁

也不需要西方灼烈的玫瑰

他(她)必须是自己

自己的落寞  自已的眼泪  自己的罪孽       

真实而又个体

终生相依。

你看   在无人区火山爆发了

那就是我们的爱

灼热而又奔放

在这个古老的世界上尽情燃烧

当一只只倦鸟从远方回来

那就是我们的孩子

偎依在青青的世界上。

阳光下

你的眼睛又黑又亮

向我微笑着 

这就足够了

那么,开枪吧

我很骄傲

因为你成了我的第一次出发的爱

要么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桑桑

只要看见高高的天空

绿绿的植被

便有你清亮的笑声

万物凋零  四季不回

在高高的雨雪中

因为你的那一块面包

我的生命不需要延伸

河流也不再拓展        



如果

 一一致诗人扎西才让

                                                      

如果风是为了唤醒星群

星宿是为了照亮黑夜


如果这匹蒙古马飞驰在撒哈拉沙漠

你的诗正以西亚的速度穿越风暴


如果道路被子弹穿透

那么,诗就留下难民营的样子

这位秘书长有可能叫杰克•伦敦

他要到甘南草原拜访这位名叫扎西才让的土著诗人


如果是痛

是这个世界在黑暗中吞掉了一枚钉子


挂在天空中的那轮太阳

在诗的速度中

在桑多镇的第十八层寺院中晒着大地最初的模样


                  

仿王维《渭田人家》作

                                                                  

牛羊闲在深山

不叫牧业

不叫草原

草原是风,是暴风雨般的箭头

是成吉思汗胯下追赶顿河哥萨克的猎猎生风的汗血宝马


而农业和唐诗候着的

是野老念牧重,倚权候荆扉,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两亲不别

唐诗不别

更多羡慕者更羡慕这阳光充沛的甘南草原

你看那浑身发亮熠熠生辉的黑牦牛

那种爱情,那种战斗,那种对甘南草原持久的爱

只有我才能幸福地品尝

甜蜜地和一只苍鹰享受


斜光照墟落

穷巷牛羊归

看见这样的唐诗

我愿照这冰冷的甘南草原上的雪光

放牧几只在深山里找不见的牛羊


渭田,甘南草原

飞翔的一对翅膀

诚如卓玛所说;

你是一只翅膀

我也是一只翅膀

离开了那一只翅膀

诗歌就不能飞翔



步行街断想

                                                              

脚下成全了多少人生

在这里歇息

美的  丑的  甜的  酸的

我发现少年们的身体强健了

这对于这个国家对于自己很重要


依稀看见一位故人从身边走过

有点苍老了

想起在阿尼玛卿山脚下打开车门

听着李娜的《青藏高原》

酩钉大醉

这位故人说一定要娶一位叫卓玛的藏族姑娘

放牧牛羊

做为画家的他

听说身体欠佳

去年在医院里打发了大半个时光


梧桐树下

斑驳陆离

风动       心动       影动

想起故人

也想起了高原上舞动的一片经幡


瘦水4.jpg

        索南昂杰,藏族,曾用笔名瘦水,甘肃甘南人。有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诗潮》《诗林》《诗选到》《民族文学》《散文诗》《绿风》《中国诗歌》等报刊,入选各种年选。发行诗文集三部,合著一部。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鲁藜诗歌奖” 2019年《贡嘎山》年度优秀作品奖、第二届全国藏汉语诗赛暨“吐蕃杯”优秀诗人优秀作品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