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鸠摩罗什寺的清晨，被一场雨
洗得清澈而寂静
鸟的鸣叫，格外清脆
麻雀在碎石边啄了几下，忽而飞走了
小广场的长椅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
松树日渐返青，不知名的小草
擎着白色花瓣，它们总是那么心急
一些人来了又走了
在佛开始打坐之前，香客恒河沙数
总有一些苦痛需要被倾听
而我的舌底，火焰悄然熄灭
云海
看云，也需要选择适宜的地方
我是说，在共和街，我们都没有抬头看云的习惯
需走进巷子，走进一座寺院
云朵就聚集起来，被云幕遮蔽的寺院
酥油灯盏一一点亮，这更加深了
云的厚度
直到云海堆积在心口
我都没有说一句话。我在这里坐着
太久了，而时间还停留在一棵松树上
这隐藏的寂静，已悄然完成了一次救赎
天空垂下夜幕，我还不打算离开
扫松针的女人
那个清扫寺院的人
已经扫完了大殿，台阶
麻雀的广场。落叶。通向禅房的
小路。现在她开始
清扫松针
她埋头清扫着，除了那些
在初冬还探头的小草
小树林里洁净地，像月亮来过
这个扫松针的女人，终于扫出了
一地寂寥
罗什寺札记
1
点燃香烛的人
跪拜的人
拨亮酥油灯盏的人
绕着塔转的人
都不是我
我的呼吸，急促地找不到出口
寒冷钻入体内，它挤走了我
多么痛啊，这碰撞
2
最好的黄昏里，秋虫还没有卸下盔甲
大殿的飞檐，铃铛还没有被风吹响
我坐着的石凳旁，龙柱上的雕龙还没有腾云
起风了
3
寺院洁净如月
秋天将抵达
4
枯黄的松针落下来
松树把自己的涛声铺在了林中
5
盛大的忏悔，在罗什寺上空冉冉升起
我们都获得了安宁
逃离
她一边轻声哼唱一边走了过来
放下手提袋，遮阳帽
坐在石凳上，继续唱
我听不清楚她唱的是什么
歌曲，小调，抑或就是在念经
可我听不下去了，仿佛她唱的或者念的
就是我的不堪，哼唱声里传来孤单的快乐
我快速地逃离，还没有准备好听取
一个人年老的寂寥
寂静
斜阳，在塔尖上挂了一阵儿就不见了
暮秋，风吹骨头，也吹心头
坐在寺院里，有人寂寂不语
有的人，一生在嘴唇上匆匆而过
黄叶飘落地面，是一小片辉煌
也是一小片荒凉。转塔的人，是另一种
寂静。我有许多念想，一回头
就都不见了
喜悦
在冬天里，它们更加翠绿
一簇簇，擎着细碎的，白色的花瓣
这小小的飞翔，使它们忘记了自己
而黄色的花蕊，像喜悦
暖阳铺洒下来，像慈悲
我们都得到了救赎
黄昏的鸠摩罗什寺
我在这里转塔，在这里看云
听鸟鸣一声一声，唤来黄昏
风越过围墙，摇晃塔角的铜铃
因为黄昏，风又把遮住金色塔顶的云朵
吹远了
而我想说的是风沙，焦渴
路，跋涉，石头，冥想，铁骑走弯路
星辰洒下白霜，火焰点亮酥油灯
一个人走进巷子，一个人埋葬自己
一个人内心深深的孤独
随河水日夜汹涌……
云变幻莫测，此时是丝绸
后来是巨大的蘑菇
燕子飞速掠过
布谷叫声已远
雪后的罗什寺
最好是台阶上厚厚的积雪还在
最好是积雪映照着大殿的红柱
最好是诵经声和流水一样清澈
最好是积雪洗亮了塔角的铜铃
最好是转塔的人寂寂不语
最好是石凳上坐着的人慵懒而满足
最好是脚印时而杂沓，时而疏落
最好是龙柱上的雕龙悄然抖落了积雪
最好是松树上的积雪抱紧松针
最好是积雪下，一株草探头而出
最好是这深深地红尘还埋在雪里
杨晓风，女，笔名，晓风。居凉州。有作品发表于《中国诗歌》《飞天》等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