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 


那把木柄镰刀一到春天

炫亮阿妈的脊背

像婴孩倚在母亲清瘦的背上酣睡的样子

阡陌田间,它轻轻一晃动

那些不知名的小草野花、稞麦秆、淘气的鸟鸣

周身银光婆娑

浃透汗味、磨光的木柄子

从长满趼子的手心舞蹈

泌出浓香的味道


那头无犄的花母牛

纯粹是那锯银齿上熏绿的鲜草味豢养大的

阿妈出没田间地头

那把镰刀就欢快得犹如水中的鱼儿

游弋于烟波缭绕的田野


那头鲜草喂养的母牛

身躯膘壮

低垂的奶头

 出落得

一副洁净丰盈的雪峰



游动的云


行于旷野

那一串云随尾其后

我一走,它就开心的微笑

我止步,它忧伤的盘旋在头顶


它从来不问我何去何从

不问会在什么时候歇脚


他对我了如指掌

却从不触摸我的弱脉


其实,我早已视它为不可或缺的尘缘

倘若,没有它孜孜不倦的唠叨

提醒有雨有风

这个世界怎能适应我的虚伪和狂想


行走在原野,感觉真好

遇见你,我就能喜悦一线阳光

温润地落在肩上

打开已经久违的沉香

 


转塔

                            

从每一颗佛珠开始

捻过108珠,头就发白了

他们习惯让孩子

听很多佛塔里玄妙的故事

诸如菩萨如何幽居塔心和经书聊天

小石子堆积的功德

那些曾经不爱转绕顶礼的小孩

把石子垒成很多小山坡


顺时转的佛塔

他们熟练的和经文对答如流

如同父辈一样

面目慈祥,净心、肃穆

他们的遗骸,终始

俨然一具法身

骨函

昭然显现的舍利

还不时发着紫色的光

 


顺着雨游回云里

                                

其实,云在天上奔跑

就能看见一瓢雨

时间大约在黎明之前

分不清黑夜、预测

嘀嗒嘀嗒地 咸涩的

还捂着

尚未从花窗上蝶飞的梦


它极不情愿看见窗外

不知名的雀鸟

蓬头垢面的样子

慵懒的装束

在泥土里为一粒米挣食


还是那片雨来得恰好

泼醒了茫然的眸子

让咸味从体内扩散、沉淀

而后倏地在一束光里腾空而起

顺着天梯

合着清脆的雨声

我的影子

慢慢飞离遍体鳞伤的昨夜

云天之上

我们还时常聊起

一粒米的纠葛

那么多年轻的翊羽

脱离了天空后

狼狈的模样



高原

                   

在高原,旷野是无形的幻觉,被草和花一度搅迷

在高原,苍穹时常板着湛蓝的冷面,白云加剧了它的深远


栖息于绿屏上晃动的光斑,被一滴露牵引、点化,如星璀璨

那些被祖先加持的名字

钟爱庄园、山野和草泽,任其野蛮和撒欢

岁月凝固的只是山石般的骨髓


它们亘古默契与独傲,脚下铺满冽气和雪绒

它们在祖训的教诲中恪守虔诚,翻犁冻土,赡养一头牦牛和炊烟

它们旋转的中点,终极与一只高盘的鹰隼有关

相融于苍茫雪塬,扶挽苍生的轮回


倘若从云端下,撩开胸膛黝黑的斑点

它们是一座雪峰碎落的金刚之躯

虔诚的方向,匍匐的顶礼 

每一颗捻碎的雪花

都是亘古的图腾

绘成我们一路的生存法则



雪野,被雪尘隐藏的秘笈


大地是白色与绿色度化的生命物种

在极地清凉覆盖的雪域

让万物自生自灭

赐予极乐净土中安住享乐


雪野,一副经历涅槃超然的光影

铸就雪峰的白芒,碧蓝祥瑞的天地

横纵一睹清凉泛生,暑热顿然夭折

雪亮的圣峰

诸佛各安一方,庇佑青藏高原至纯净土


雪尘广域

孵化的千年牦牛俯首听命

一头藏獒虔诚如天边的彩云追月

朝圣的沉吟,通透佛国红山之巅

乌黑磨亮的额镜折射出一副犀利的寒光


红墙金殿高贵冷艳,不动声色

草木肃穆仰首,让雪域万物瑞发熠辉

信仰在一柄剔除丑恶孽障的锋刃上

根植无常,锻造一曲生命的绝唱

 

一缕桑烟的沉香洗涤万物的灵魂

摆渡苦海无涯

度量的喘息声

让生命的轮回于婆娑之境抵达至美的仁慈


雪尘缥缈,圣地隐秘

让神笔马良无法勾勒绵亘无垠的叠雪峰脊

让靛蓝的天宇无法度量粲然的蓝色海子

让悲悯的度母生发妙音加持的法力


在这块万物倾听神明的大地

雪终将是生命亘古的信物

青稞不为浮华所动

铜褐色的秉性终将厮守

地老天荒



藏巴拉,还记得风雪的呐喊

                               

曦光从你坚硬的肩膀攀越

你以抬高海拔的姿势

让一场漫雪与劲风拽住

驮队和赤脚汉子跃过重山的项圈


高悬于垭口的幡子昼夜低吼

所有人都会憋住呼吸

怕惊扰神灵的安详

双手伸往天空 

总会亢奋疾呼

让灵魂在空旷里释脱


平平仄仄

此刻,都在尝试丈量它的深度和温度

五千米的高度

是如何抵达生命的极限

面对丈量的脚步

你流露的熠熠泪光

火焰般滚烫

倏然让风雪低沉万般唏嘘


仰望云霄里深藏的光影

碳灰色的秃顶

笃定深藏着一簇雪莲花

被砭骨的雪水供养滋长

那些栖居的麋鹿和羚羊

于茫茫的雪路

必定没有躲避饥寒交凑的威胁


千年封锁的冰川

坚不过一只驮队健朗的足迹

封不住一双屝履豪气的碾压


许多悲壮的传说

尚在赓续渲染岁月的枝头


而我无法轻易地背弃

更何况那年那月

路过的垭口

白骨还在淌出鲜亮的热血

骨魂写满歌谣

散落在那座新生的小城


 

夜未央,那湖畔半开的醉眼让我浪迹天涯

                                   

暮霭缭绕碧湖

一涟微澜  

轻拨哀婉如歌

青海湖畔啊,我还在寻觅你缱绻的光影


靠近你,你羞花闭月

远离你,你婆娑随影

那么多的情结留在红尘,为谁殇

那么多的花落满秋色,多了一份依恋


世间唯有那朦胧的微醺

才能洞穿那一瓣花半开羞涩的素颜

才能让灵魂来一场完美的救赎

东山舒卷的云朵随心湖飘然而去

 

白鹤引颈向着东山高歌

只为惹来穹天一抹霏霏柔雨浸透

只为遍及凡尘的心浪迹天涯

让蒲团上端坐的我何时抛开难抑的浮思 


夜未央,何时打马扑向你葳蕤的草甸

在你温润的回眸中

拾掇一抹前世妖娆的幻影

轻荡一浅花开花落的心湖


今夕缠绵于你半开的醉眼

回眸经年许下的约定

在纷乱的尘世

把所有的恋曲钳入一首无头的诗笺

 


                            

匍匐于静明的池水

以绿的纹理缀合一袭碧青的玉衣

根茎深吻水藓

半生梦依然浮出水面

诠释生命的搏动


红白交织的莲雾轻荡舞池

孤清的人生渲染大地

宽大的掌纹凸显

每一瓣叶影

足够清晰的倾诉

那朵莲花撑起了多少月下缱绻的邂逅


当我把每朵莲子

剥开

感应深处飘来的清香

我是否应验了当初的臆测

那浊晦暗的尘世还在翻卷

你廖寞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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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林,藏族,又名甲波布初,四川巴塘人,甘孜州作协会员,四川省2019年少数民族作家培训班学员,诗作散见《贡嘎山》《西藏日报》《甘孜日报》《拉萨日报》《香格里拉》《巴塘志苑》等刊物和网络平台,部分诗作入选年度选集和合集。2019年荣获第二届仓央嘉措国际诗歌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