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的风
多雨的季节里
连风都被打湿了
省略的生活
已经变得心神离散
寡言的雨水，也席卷而去了
一抹独处的风
正在向高处升起
爬过楼顶、吹过树梢
先是雨，握住了风的尾巴
向苍穹的腹中吹去
风的许多不解之谜
正被一一揭穿
最后，只剩一件遮羞的外衣
风的骨架，在吹动中散落
风的哀嚎，在雨水里隐没
九月的天
我干瘪的躯体
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咽气了，冷却了
灵魂，已离开了躯体
不再有温度或情感
九月的天
不再高，也不再蓝
只容下我卑微的躯体
而后，选择了沉默
在来年的春夏里，呵护每一条生命
深秋的黄昏时分
和我一样凋零的草木
带着一生的秘密
深埋在黑色的土地里
被遗忘或想念
枕着最后的安静
躺在夜里，并不想作声
忽快忽慢的心跳里
只听见一个鲜活的生命
正在退化记忆
却没有一丝惋惜
轻轻地，把一抹朦胧
涂在酣眠的夜里
这个黑色的夜
变得更加诗意，更加安静
此刻，只想昏睡一整夜
黑色的眼睛
在夜里，睁开了
却看不见任何事物
枕着最后的安静
用时快时慢的呼吸
重写一番乏味的生活
尊者的神采
——悼念六世赛仓仁波切
皑皑的雪山
倾倒了，让十方众生
哀号不断——
您的神采，雪山的骨骼
还是惊人的本色
尊者，乘着一缕白烟
向高远的苍穹飘去
向金色的西边划去
悲痛的思绪，剧烈涌现
冰冷的心，或许不再荒芜
您，离开了——
天空，破了一大片洞窟
悲伤的雨水，从那里落下
褪色的朝阳，也从那里照来
还有尊者的神采，在悲壮的世界里
秋天忘记了这里
仔细一看
树枝上，草丛间
秋天的风，似乎没有来过
满地的草木，还是那般鲜嫩、翠绿
或许，秋天忘记了这里
后来，风吹过
随处可见的离愁和死亡
一种难忍的现象
带不走的希望，只好——
种植在春天的大地上
秋天，在轮回的路上
是生命的起源和归宿
四季里，以不同的方式
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
人生，更像四季的颜色
妄想的手指
风的残渣，掉了一地
隐藏在每一粒尘土中
终于，等到起风
妄想的手指，被划破了
最终，还会完全愈合
风，敲醒了
一片叶子的梦
从树上掉了下来
预知了安静的生命
被死神轻轻地拾走了
一缕垂死的风
正在费劲地刮起
摁住一根很细的血管
感受生命的流动
风，还在呼吸，没有完全窒息
黑夜，替我说了一切
放空自己
不关心夜的漆黑与安静
放下杂念，不问世事
让黑夜，吞噬身躯
和心里的这份孤独吧
生活的荆棘
会让人遍体鳞伤
由远及近的期盼
也是如此稀薄
其实，黑夜替我说了一切
许多时候，只需——
拍掉不幸的灰尘
让自己好好轻松一番
摘不掉的疑惑
也会消失于此吧
携起未知的命运
在未知的世界里
冥想的半透明的温暖
还有，心中的归宿
一直都在未知中闪烁
许多未知的想法
长出了翅膀
携起未知的命运
在一个神秘的国度
未知的视野里
那些未知的树叶
什么时候开始变黄了
阳光，是如何升起又落下了
很轻的梦里
九月的天，很低
那些即将熄灭的草木
也陷入了挣扎
失去生存的技能
褪去一身的绿色
九月的风，很轻
竟吹不动枯萎的枝叶
眼睁睁地看着——
从黄昏走进无尽的夜
大地，抬起了九月的风
九月的远方，很远
无法抵达的彼岸
是一盏灯、一颗星、一场雨
还是一颗炽热的心
在很轻的梦里，表达了钟情
挽 歌
一转身，夏天
掉去了颜色
一转眼，秋天
又陷入了纠结
多少个秋夏，在心里停留
伤感的季节
一下就没了踪影
所有的挽留，不值一提
树叶，卷起了尾巴
正在腐化中
无声的秋天
在无声的地上叹息
暗色的阳光
写在无色的纸上
缩水的身子，不见醒来
喜马拉雅山脉，没有贫穷
猕猴与罗刹的时代
没有贫穷的遗骸
闻风丧胆的铁骑，驰骋在疆场
也看不到穷苦的惨状
千百年的轮回里，没有遭遇贫穷
绛红色的秘境里
贫穷的污水，也无法渗入
喜马拉雅山脉，怒目而视
让贫穷原路折返了
神秘的部落，没有贫穷
身心不穷，山河也不穷
后来，灵敏的嗅觉
闻到了生锈的铜臭味
便低下头颅，葬送了历史
病危的阳光
在秋天，悲与喜
化为两行泪水
缓缓地落在地上
被时间和晚风吹去
没有什么遗留
撕碎的残云
收集起悲情的空气
雷鸣的咆哮里
落下一滴喜悦的雨水
消愁的雨水，透着一股芬芳
晚秋里，将死的草木
吟着悲歌，在雨中泄气
病危的阳光
没有滋养，更没有暖意
盯着一枝花，悄悄地失明了
光与暗，都一样神秘
从前，喜欢过清晨
因为旭日初升和空气新鲜
如今，更喜欢黄昏
因为朦胧袭来与萌生哀思
却不知究竟喜欢什么
最初，清晨的曙光
吞下了黑夜的阴影
后来，黑夜的身体
闯入了混沌的时空
黑与白、光与暗，都一样神秘
诗的开头和结尾
就这样，被一种奇妙的感觉
催促着向前涌动
清晨或黄昏，黑暗或光明
不分先后，也并无喜厌
惆怅的长夜
静静地聆听
大自然的一举一动
削了皮的村庄
在风里走动，在雨中抖动
许久不见停息
那些年，来不及
冥想落日后的悲伤
还有，波光粼粼的江水
也不见流向何方
只能聆听，只能臆想
惆怅的长夜里
当一切变得暗淡、孤独时
大自然也空无一人
一轮虚构的月色
匿迹在茫茫的夜里
生活，一处避风港
不嫌烦
也不嫌脏，更不嫌累
每天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就已经足够了
也不必在意太多
不嫌路很长
也不嫌路上有很多艰难
只是同一条路上
重复走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觉得有点乏了
不嫌人生过长或过短
也不嫌生命过于无趣、庸俗
只要不泄气，不放弃
有限的生命里
总能找到一处避风港
透过窗户，看秋天，也看月色
搬来苍白的文字
去形容深秋的温度
在月下点火
焚烧一行冷却的词语
却感觉不到火热
窗外，狂风大作
透过窗户，看秋天，也看月色
还看树上没有掉下的叶子
每片叶子，藏着自己的故事
等待一一飘落、游荡
夜空，吊着一轮圆月
迟早会变得残缺
并非是生命的终结
窗外，一片叶子的凋零
只是不一样的开始
纸上的是月亮吗
天上的是月亮吗
在夜空里，多么清白
从不见它左右、上下移动
水中的是月亮吗
在湖面上，多么明亮
只见它在水中晃动，爬起
风里的是月亮吗
在无形的风里，多么轻盈
不见它被晚风打碎、掉落
云中的是月亮吗
在乌黑的云里，多么剔透
只见它在缝补被遗忘的残云
心里的是月亮吗
在静静的体内，多么冰冷
却不见它从眼中、口中迸发
纸上的是月亮吗
在空纸上，多么温柔
穿梭在陌生或熟悉的字里
赎不回来的时光
时光，捡不回来
也赎不回来
后半夜，一切凝固的时刻
不经意间走失的时光
深夜里，经过了一番打理
白昼，有许多事都来不及
无缘的一天，竟然——
从眼前散去，在手中滑走
留不住的时光洪流
没有一丝疑惑、痕迹
不知不觉中，熬过了
没有界限的春夏与秋冬
被吞食的时光里
还有，多少个白昼与黑夜
将在无声的大地上，遗忘……
一份折叠的忧愁
苦苦等待的金秋
开始被枯枝残叶掩埋
正在濒临死亡
没有了生机和欢呼
是成熟和收获后的毁灭
秋天，唤醒了寂寥
一份折叠的忧愁
在秋风、秋雨里展露
我和秋天，一样有悲喜
是一份仓促的情怀
请借给我——
你的沉默吧
容我在淡淡的秋意里
携着春天的幼苗
安静地离去吧
暮色，化为写不尽的远方
不写星星，好长时间了
不写野花，也挺长时间了
并不是因为遗忘
只是看不清往日的星光
也闻不到从前的花香
半睡半醒的云片
喃喃不休的水声
都是来不及写的景色
还有，阳光和泥土的亲吻
也来不及写进文字里
一块碎裂的石头
开始了携风的跋涉
一缕幼稚的炊烟
化作了晴空的四肢
暮色，化为写不尽的远方
敲不碎内心的固执
坏掉的眼睛里
流不出真诚的泪水
肮脏的手指上
也擎不起百禽的苍穹
更别说一颗浑浊的心灵
一双迟钝的脚
始终踏不出生锈的诱惑
阴暗的夜里
光的影子，无法逃出魔爪
更何况一缕微弱的火苗
死寂的文字
敲不碎内心的固执
诗中的秘密
也揭不开四季的苍白
更不能粉碎仅剩的虚妄
那年秋末
略过繁琐的过程
丢弃陈旧的想法和躯体
让心灵愈合吧
摈弃没有方向的郁闷
让生活回归平静吧
那年秋末
都在等待风的亲吻
只为消除满心的恐慌
却不见忙碌的影子
从身边悄悄淡去
生活里，总有那么多
卸不掉的罪恶感
就像自己甩不掉的影子
走在潮湿的路上
悲伤和枯叶落地的路上
天空变了脸色
从秋天开始
黄昏，又早到了一步
这浅色的夜晚
最近，又越来越深了
不是从前的那个黑夜
以前从不关心这些
后来，黑夜占领了太多
也发现白天与黑夜
并没有分界可言
只是两种颜色的循环
竖起耳朵，睁开眼睛
天空，就迅速地暗下来
呼吸还在继续
只是天空变了脸色
在浓浓的夜里，葬送了秋色
人类的时间
岁月，并非一把杀猪刀
而是一束光，一首诗
和一缕风，在无形之中
盗走了人类的时间
多余的，荒凉的岁月
总是挥之不去
聆听每一次的呼吸
让流逝的岁月，走得光荣些
属于人类的时间
一点一滴地——
在自己手中毁灭、沉睡
没有一丝残渣，也没有任何惋惜
往事，接近尾声
看不见的往事
已经烟消云散，没有拥挤
一排排整齐的回忆
无法回头的往事
还是崭新如初
找不回的记忆
像流水一样，不会返回
那些没有归宿的回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
也不停地被遗忘、怀念
或好或坏，都是——
自己曾经的一段经历
美好或悔意
那些难以辨清的往事
都已接近了尾声
一块石头的灵魂
听说——
一块石头，有灵魂
还有，血肉之躯
每逢悲喜时
还会哭泣、歌唱
在一块石头上
留住了祖先的脚印
那些千百年来的痕迹
化为一具骨骼，一块丰碑
早已渗入了后人的心中
希望是一块石头
拥有石头一般的生命
还有，宁碎不屈的意志
一次次的碎落、漂泊
化为生死线上的一抹灵魂
岗路巴·完代克，藏族，1997年生于甘肃甘南。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民族文学》《西藏文学》《达赛尔》《贡嘎山》《白唇鹿》《青海湖》等期刊和选本。现就读于西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