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的女人
这是阳光的力量
它能叫每一寸土地亮堂起来。
当大山收起最后一抹斜阳
那一卷青色的飘带,就将整个世界裹紧。
夜,除了黑暗总能派生一些光
那是自然的心音,光明撕裂黑暗的刺啦声
浑然天成。
当夜卸下所有伪装,
夜的旋律还是那样迷人。我如何不去
感受夜带来的柔静。
低头啃食草原的,有蹒跚的牦牛、归圈的羊
我把哈达紧紧系在旷野的牧歌上。
与寒风对峙累积成盛年的简史。
从江边背水的女人,每天背回一桶水
把江上的千万朵浪花也背了回去
而她每饮一口,也就饮惯了江上的激流
格桑花还未长大,岸畔是她沧海桑田的家。
而当屋檐被流云压低,细雨就把草叶依次淋湿。
行进在山河乡井
清晨,冒着城市密集的尘埃
扒开窗外旷野的遥远,有河流律动
走在山间,能聆听到白云过境的回响。
我面湖而坐,在这众神出没的地方
许多日子
或者饮风餐雪。
或者枕山入睡。
或者拥江而眠。
我是一个译员,能把苦难翻译成幸福。
我行进在山河乡井,
那管他苍山道阻,绝壁千仞,
我愿用一生走完这山路崎岖,
厮守在这长河环绕的雪山胜境。
衔着远山的鹰,以天云地气为羽
扶摇时运和云端的动与静。
从河水凫出翅膀,上升,上升,再上升。
仿佛金属排列的方阵,飘动的旗
穷尽远山只指扶摇九天的行程。
山河乡井,这般的恬静
草原和雪山之间
站在河岸上,挥别流向下游的黄昏
风儿给草丛梳妆,风不再主张什么
一场雨来时不留丝毫余地
打湿了我的衣裳,也葱郁了我稿纸上的荒凉
在小镇上住几日,喝甜茶吃藏面嚼风干的牛肉
试图穿行在一种文化的丛林
旅途上我也不再主张什么
只要有风景可看,我便若无其事
只要有水,我便有一切
只要有梦,我便有一切的一切
谷物的种子像祖先的胴体
在一座山冈之上,我呼喊你,山谷在回应。
召唤着牧人下马,激励少年溯源而上。
我徜徉于罕有人迹的山谷,
谷物的种子像祖先微缩的胴体
谁会为这蛮荒的空旷哭泣?
造物主的原意,是让曙光植入这方净土?
有些命题只能在纸上阔论,且让生命不要停顿。
我想,还是要有翻越雪山的冲动
这样才能把山下湍急的流水揽于怀中;
我想,还是要有穿越丛林的机敏
这样才能走出荆棘,闻听各类鸟雀的浅唱低吟;
我想,还是要跋山涉水采摘一些草药
让精神的伤口得以理疗。
从江水里我舀取一个完整的故事,分章节叙述。
我花去十二夜,采集羊毛焐暖的诗句。
那些光是旧的,那些星辰,藏有我们蓝色的未知。
撤退是一把钥匙的归宿,
光荣的撤退是你披上嫁衣,我的卓玛。
嫁时,格桑花开遍山坡。
斜阳压弯河上的吊桥,眼前有呈现的穹庐。
这枯干的花蕊难道是我寻访的芷兰?
我怀揣糌粑,拥有草原和羊群。
柳树啊,你留在河岸的长发由谁去剪?
我的卓玛,这金色的马鞍可否是你的嫁妆?
雪梦
大雪初霁,有一群举着相机捕猎风景的人
目光敏捷,仿佛美的知音
牦牛穿过厚厚的雪岭,穿过雪的建筑体
而独行的狼在荒莽的雪地上嚎尽绝望
这场雪,游荡在物欲横流的河道
山寂水殇处有一群黑颈鹤的剪影
夜幕下,我重返灯红酒绿的城
微胖的雪原仰赖于一座大山的加持
雪中无人送碳,远道而来的风狂啸不停
内心浮躁的人,只能闻听风在返程
而风,一场比一场精彩的演奏如此迷人
柴可夫斯基、肖邦、莫扎特
他们的灵感是否源于这样放纵的狂风
无休止的风把醒时的月明,摇成醉时的灯
那一盏灯,胜于一切加冕的琴
在这里觐见雪山,仿若觐见孤高的雪魂
前有高山万能,后有草原青秀
白头的千峰与海拔一同飙升。
时间只走不停,在这风土泛卷的山岗
遍地的雪,正被破云而出的阳光大口吞咽
一河的水声推醒了我
这熙载而来的如水的雪梦
把雪山灌醉
一任风霜纵换,一任水天云去。
我意欲举起一壶青稞酒,先把约来的雪山灌醉,
再搀扶着雪山回到住处。
山谷飘着酥油茶香。
晚间的访客推门,香烟又一次点燃
白夜涌动的诗兴,威胁到我的睡眠和神经。
向黑暗中流动的光明致敬
向黑暗中的想象力撒一把干雪
在阳光的国度,紫外线是谁的化身,
那些善良,哪一个没被谗诬过。
命运只有一个版本,自我的厮杀,
一场回忆总要挥霍掉某种促成。
语气是委婉的,博弈是激烈的
城垛下的合影,天空上的留言,
命运的自传,壮年的奋烈
摧毁一生的回忆
抚慰一生的回忆
田霁春,甘肃靖远人。西藏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空军某部队退役,现居西藏。有诗歌、散文、小说散见于《西藏文学》《西藏日报》《青海日报》《格桑花开》《中国诗歌网》等报刊网络平台。出版纪实文学《印象萨迦》、诗集《在珠峰,守望中国最晚的春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