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青稞,灌醉了人类


青稞,是种子,又是结果

有些烂掉了,或被遗忘

还有一些被拾起来

磨成白色的粉末

酿出清澈的液体


谁曾想,百万粒青稞

酿出了一瓶酒

也惯出了一群醉汉

还偷听到了

一堆腐烂的真话


秋天,或春天

一粒瞌睡的青稞

忘掉了自己的前世与今生

还有一粒自豪的青稞

又一次,被深深埋入地下



生命可以延长


还活着

还能说一句实话

活过明天、明晚

继续编织自己的梦

填补昔日的无知


像树叶一样,倾尽全力

让生命变得无憾

走了很长一段路

才发现,生命可以延长

直到完全衰竭


每一棵树上的叶子

还没有落尽

却被摧残的体无完肤

这样的垂死挣扎

多么美丽,多么庄严



那束光,一直都在心底


那些凋零的花

来年春天,还会带着记忆

带着色彩,一一盛放

那群离别的人们

在来世的路上,还能相遇吗


再漆黑的夜里

还能触及一丝光芒

再漫长的夜里

也能碰见曙光袭来

那束光,一直都在心底


熄灭的灯火

总有一天,还会点亮

那间昏暗、寒冷的小屋

那里,有许多破碎的希望

也被光芒深深笼罩



一份迟来的孤独


是沉睡的月牙

而不是熟透的皓月

头顶的夜空里,一轮明月

抬不起受伤的翅膀

缓慢地爬行,直到天亮


月色没有升起

一颗颗星辰,枕着黑暗

敲响了冬天的躯壳

是洪亮的,悲情的声音

却等不到苍老的月色


冬眠的草木和昆虫

听不见风的哭泣

也看不清月色的凋零

深情地拥抱着

一份姗姗来迟的孤独



神赐的雪


落雪,一种庄严的仪式

严寒里,一片雪花

载着一份纯洁的心愿

那些来不及落下的树叶

为一片透明的雪花

托起了一处栖身之地


落雪的速度,总是那么缓慢

扑面飞来的雪,伸出调皮的手

撩动眉边,稳稳地站在肩头

雪,并不贪心,只是——

用一份很轻的力度

勾住了一大片山河的脖子


大片的雪,像一串空白的疑问

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心头

雪,以同样的姿势

埋头着,缓缓地落在地上

神赐的雪中,还有

多少粒慈悲的种子



偷来一束光芒


想用幻想的手指

去捅破天地的屏障

可是,云朵和日月星辰

始终面不改色地晃动

在眨眼的瞬间,天就暗了下来


想用乏力的四肢

来撑起悲伤的身躯

被摧残的掌心里

开不出夏花,也流不出热泪

许多记忆还来不及愈合


从夜的缝隙里

偷来一束光芒

只为驱散黑暗的残渣

最后,在浓缩的黑暗里

分娩出了月亮的种子



透明的人间


黄昏里,黑色的树丛

无暇顾及太多

趁机藏进了更深的夜

此刻,熟悉的恐慌

更像是内心在作祟


耳边的声音

突然停止了呼吸

只有——

唇齿间的自言自语

更像是深藏的秘密


风声,还没有袭来

无处安放的寂寥

镶在了掏空的体内

透明的人间,隐秘的声音

正在缓缓离去



废弃的灵魂


生命最初的模样

或许是贫穷

赤裸裸地踏进了囚室

沉溺在生活的枷锁

却不能轻易逃脱


生命最后的模样

或许是贫穷

两手空空,转身离去

废弃的灵魂,变得更加暗淡

找不到彼岸的路径


悠长的人生路上

一点点耗尽的生命

正在咀嚼时间的骨骼

一具干瘪的尸首

带走了冷却的血液



撕碎的雪花


雪,一只鸟的身影

掠过一堆枯草

掀起了一个空白的季节

鸟的翅膀,撞翻了

整个冬天的积雪


雪,从鸟的羽毛里掉落

依然是落雪无声

大地的沉寂里

被撕碎的雪花,闪闪发亮

紧贴在鸟的腹部


雪的叶子,透着白

正在纷纷落下

一番折叠起来的风景

在一只鸟的飞行里

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路过人间


带着稀薄的气息

挥别了昨天的秋色

九月与十月相继离去

总有一天,会路过人间

而且是不辞而别


那些挽留的日子

被风雪深深埋入地下

还有,抹不去的困惑

和那么多的闲适

也无法带进另一个时间


匆匆路过的日子

总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放手一片秋叶

任它在陌生的时空里

与时光肆意去消亡

完代克.jpg

        岗路巴·完代克,藏族,1997年生于甘肃甘南。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读于西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部。作品散见《民族文学》《达赛尔》《西藏文学》等期刊和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