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与她的班丹拉姆


我的外婆

一名虔诚的班丹拉姆持供者

热衷于幻化古老的神灵

在神性的国度开疆拓土

可只有天上的星辰,和家里的牲群

日夜消受她的布道

诚然,班丹拉姆与她如影随形

春夏之交,外婆指着每一头顺利出生的牛犊

激昂地吟诵女神的茶供文

秋冬之际,又终日朝拜泛黄的天际

仿佛她的神灵陷落在地平线

而我的记忆中

班丹拉姆是另一位终日不归的外婆

踏上了空灵的征程

可她和我的外婆一样

能挺起神山一样的脊梁

年年和她的牲群穿越渺无人烟的荒原

去抵抗狼群和风雪,还有岁月

护佑这片原野上孱弱的生灵

在慈悲的牧场自由生长



乃琼之歌 


敬供你一双长翅吧

伸展在八世纪的阳光里

自然地挥舞古铜色的时间

翅端上跌坐莲师

你只身掠过拉萨河

安居在哲蚌的月色里

时常从渡河而来的年轻喇嘛处

讨要几篇青涩的茶供文

作为世间的聆听者

你的魂木积蓄了情绪的游走

高亢的,以及低沉的

降神的日子里

你的意志恒常如故

尘世的烟火与野望达到顶点

盘桓八廓的酒馆

你在世人酿造的假象里安然入睡

又从布宫的金顶幻化

你是无坚不摧的,也是无往不利的

年轻的修行人这样唱道



卡瓦格博的沉默


我的雪山骑士

你要在地平线止步的地方

跨过重重年关吗 

纵使明亮如初,也以歌代泣

一如创世歌谣,来自远古的击响

一起丢盔卸甲吧

一起从尘浪的纷争中溃退

在某片还未开垦的无名山岗

静默如冬的我

未曾给一块石头命名

只在伟岸的倒映里

迎面一袭明媚如故的相遇

掬捧落日,和风招展

用创世山神的阔步昂首

日夜骑行在她心的原野吧

向她最隐秘的深处

亦自由,亦心安理得



写给十二月的飞鸟


我曾游离于土地

像一粒原野的草籽

时常会去造访,山那边的沟壑

我的外曾祖父曾在那里杀死过一头熊

据说刀尖向上,血流向下

村口的老人们至今记得那抹血红

我的家族的牲群也终日伫立

它们习得了外曾祖母的静默

在午后的角落里用念珠开拓净土

我的祖父不慎玷污了水源

神灵剖走了家里一半牲畜的眼珠后

也终究让他身染顽疾,归于天际

只有族人垒起的玛尼堆

在暮色里自顾自言这鬼魅的遭遇

我的祖母是位伟大的香客

曾为了踏往拉萨的乘车而厮斗

她告诉我在进藏大道的途畔

偶遇祖父的亡灵,和罗刹女的卧痕

我没有很多关于母亲的记忆

我们善于用缄默制造记忆

然后映在另一位生者身上继续呼吸



疼痛的代价


右侧智齿的蠢蠢欲动

绷紧了牵连的神经网络

致使疼痛在唇齿间打滚

年迈的外婆

寂静在高原午后的斜阳里

她说这是我前世用抛石带

袭击牛群的果报

整日,我不苟言笑

带着北野武式的半脸面瘫

进风、饮水、或是微微一笑

哪怕轻微的寒暄

都有疼痛的代价

于是

我在疼痛与寒风交织的轮回故事里

成为一名捂着腮帮子的沉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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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钦·嘎玛文青,男,藏族,又名尕马文青。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歌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康巴文学》等。现居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