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树

———叔父的灵魂你代我看守


什么风都想把你吹倒

你是唯一一棵被春遗失的

被沙子绑架的枯树


寒冷与炽热的温差之下

你的干枝多么的无力

多么的虚弱呵!


你的辉煌石头为你讲解

你的沧桑黄河为你歌颂

但腐烂的青春我替你保密


沙之树,折断的枝干

我将还给高尚的春天

下一季迎来璀璨的肉体

叔父的灵魂你代我看守


沙之树

什么风都想把你吹倒

却什么风都没将把你吹倒


(我只有一个请求

    叔父的灵魂你代我看守)

                                  


我会在你的帐篷里


生活本是养一朵花的过程

你担心浇过的水的分量

我担心土壤要不要次次更换

我非常害怕眼睛会失明

你却始终谨慎地在意一篮蔬菜

花已枯萎,生活就身亡了


每天醒来,我会在你的帐篷里

准备与你一起过个幸福生活

我在一首牧歌中放羊、耕地

你的梦会在清晨的奶香中生长发芽

夕阳下数羊是我诗歌的魂

每一个牛犊和羊羔我都会献诗


我生下来血与草原一同流淌

我死去灵魂和血液都献于母亲的草原

你也会和我一样热忠这片土地

你也会和我一起躺在一张皮袄里

我把什么样的梦想都要隐藏起来

埋在这里的每一座山沟里

然后用橡皮擦掉一切不必要的记忆


我是一串玛旁雍措捞起的松石

装饰在你高尚的头顶

雪山与雪山、湖泊与湖泊连接处

神的血液注入了我的身躯

我遥远的视野是我的城池

你的笑容证明了生活的呼吸延续


明天醒来,我不在城市的鞋子里

那些匆忙来回的臭脚丫子

熏死了我的脑袋和结实的思维

我不会放弃那根开花的树枝

我也不会放弃面朝山峦高歌的幸福

我是一只翅膀刚僵硬的麻雀

只知道我的窝巢在西北

西北是一块巨大的鹅卵石

    

                                                

梦之花

——致措姆


            3

四月初开的花

我会刨地耕在我的体内

之后的每一朵

我绝不一一摘下

因为一生的花瓶里

从来不会出现

两朵花


            4

南来的雨比北风猛烈

戳破了结实的天空哗然落下

这些毫无规则的雨水

湿透了你的帐篷吧!


夜的宁静慌乱了我内心

原本平定的呼吸也跟着雨滴急促起来

我倏然想起五彩的补天石

想女娲样封住最后的漏洞


月光早已圆寂的这片夜

我如何偷诉我的思念

除非将雨滴制成一叶小舟

乘满累积已久的相思

最后投放于吉曲之河


你为何盛开在我的梦里

到底为何在梦里开得如此鲜艳

是否依恋了我的血液

是否贪恋着我的五脏

从此相融于我的灵魂七窍


花朵开到生命垂危之际

获得雨水和阳光充足的拥抱

人也从诞辰至于死亡

愿为一人耗尽所有之爱


我不愿站在城市的窗边

思忖你一丝丝发根的迭变

我不愿颓废在一场梦里

等待每一场虚假的梦境


去寻找一道彩虹吧!

在眼睛抓不住的黑夜里

那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我荒废了半生

从未寻见一朵合适的花


雨,像叶一片一片落下

相思如弦被风狠狠拨动

琉璃般水灵的天空中

我清晰地看到你的笑颜

那么甜蜜,那么天真

定是世上最独特的明月


你如果愿意

就一朵一朵地盛开吧!

在我的梦里,虽是虚假

至少有你的味道



别人的狗

                                     

我从没见到过主人

甚至他的面庞

现在,他的那张脸

已经在我的记忆中

逐渐模糊了

还有他那把油油的胡须

不,他没有胡须


春天走了多少

冬天又来了几回

满野流浪的那些狗

那些别人遗弃的狗

已经骨瘦如柴

但我还想狂吠

击碎乡村的梦境狂吠

叫唤我的主人


主人走时的冬天

凛冽的猛风在麦田里狂跑

如此恶劣的天气下

我被丢弃了

我被彻底丢弃了

从此我也是别人的狗了

在陌生的村庄流浪

和陌生的同类相伴

寒冷了寻窝

下雪了避雪

我还有什么幸福


每被人类偶遇

数不尽的追击并脚踢

把我团团包围

一次次的逃亡

一次次的胆怯

我的泪水已干涸

我的体力已耗尽

怀有敌意的那些乡下人

也从不施舍一点碎食

在他们身上

我看不见佛的慈悲

也闻不到内心的光辉


冬季的时针

冻结般缓慢

没有我无力的四肢快

我已踏入死亡

死神的枷锁

在耳旁放肆地作响

我迷糊的双眼

请别封闭

我隐约的耳朵

请别入睡

我想再看看主人的身躯

我想再倾听主人的声音


草原,我的母亲

请把我的灵魂贴近你的胸口

把我的尸体埋在你的心底

屠刀样残酷的红尘

我忘不了你的恩情

深深地篆刻在骨髓里

我忘不了你的小河

彻底地渗透在血液里


我似乎挣脱不了

风雪呻吟的冬天

也无法逃亡死神的手掌

现窄小的喉咙里

也仿佛缺乏一丝气息


想到死亡

我想起了主人

或许他不知道

我的生存

也无法意识到

我一分一秒地靠近死亡

他的眼泪

不会理解

我的痛苦、悲伤


也许那小女孩

对,她被主人送去了城里

拥有了那只玩具狗

已经遗忘了我

这只祖先的狗

和主人一样

彻底远离了我


现在我有很多的留恋

但他却有什么


那天,主人忘了我

同胞也忘了我

唯有草原抱着我缓缓睡去



稻草人

                                             

父亲的一生

在田地里消磨殆尽

他的每一滴汗

养起了

一代又一代人

这事儿稻草人知道


他的苦

换为一口井

一家人

就这样活了过来


现在父亲

像夕阳下的余晖

轻轻衰老

光已褪色


一座山的壮

就这样凋零、这般窒息了

田边的那稻草人

被大风

刮去远方

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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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刺,藏族,1997年4月8日生于青海海南,喜欢写诗,小说等。作品散见《中国诗》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