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识是作家人生体验和创作过程中,对于自身存在及其价值的感悟。换句话说,这是作家个体与自然故乡的独特体验,是作家个体对于生命情感世界之重新思考,以及创作者对于生命个体价值之再度超越。瘦水笔下的《这里的黄河静悄悄》之散文,每篇都短小精悍,其中有对藏族生活以及历史的描写,有对于其他城市之游玩杂感,也有关于个人生活琐事之流露。但作者都以简洁明晰之笔触,呈现出了不一样的唯美境界,饱含着作者对于青藏高原之特殊情感,寄寓着作者对于玛曲文化之高度礼赞。

        生命家园之追寻古往今来,家园在作家灵魂深处,总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愫萦绕心头。换句话说,作家会将与家园这段独特的体悟,感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于作品之中,与读者分享这特殊的情感体验。夏志清在《中国小说史》中指出,“鲁迅的故乡是他创作灵感的源泉。”也就是说,故乡成全着一个作家的存在,不仅仅是创作的灵感和创作的素材取之于斯,而且它还影响着作家的创作视角、作家的精神气质以及独特的文化内涵。无论是山东高密之于莫言,还是湖南湘西之于沈从文,抑或陕西商州之于贾平凹,都无不流露着作者自身对于故乡的深情与怀念。而作为藏族作家瘦水,也毫不例外,在这部语浅义深的作品中,对于玛曲的介绍,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历史文化,几乎占据了整部作品的三分之二。可见,作家瘦水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对于故乡家园之关切与留恋。正如作家在《玛曲,玛曲!》一文中提到,“玛曲是一方流光溢彩、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宁静、美丽得让你无法割舍”。在《守望玛曲》中,作家再次发出呐喊,“我渴望在青藏高原的交界处孑然信步,在暴风雪中一次次回归生命温暖的家园。”毫无疑问,作者对于自己的故乡家园,有着特殊的情感蕴藏于中,是一种难以割舍的炽热之情。从文章的题目看,有一个核心的词,即“黄河”。但在藏语中,它是玛曲的意思,也就是作者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因在黄河的源头卡日曲汇口处,也就是作者在文中所指出的,黄河天下第一湾。但是,从细读全书,不能简单将视角定位在“玛曲”介绍上,作者更想传达的是,整个甘南藏北影响下的生活文化产物,是一种独特的藏族文化之缩影。

        其一,是其自然意象的选取上。所谓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者这一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是一种创作者大脑意识活动的产物,是主观之“意”与客观之“象”的结合。但是,在作家瘦水的笔下,似乎都无须用多么精妙之笔法去刻意雕琢,几乎是思绪所至,便可信手拈来。从整部作品来看,有丰腴而富有的草场,有草原上独有的狼群,有骑在马背上的狮子,有白雪皑皑的阿尼玛高山,有曲曲折折的黄河第一湾,有别具一格的玛曲城外寺庙,有由远及近的古朴佛音……这些别具一格的意象,正是作者散文中多次提到的,不仅是在勾勒甘南藏北地区别样的自然风貌,更折射的是故乡家园特有的风韵。用作者自己的话说,“玛曲是一种生存方式,纯粹得让你忘却尘世的纷扰”。玛曲是一种恬适、静谧之美,是一种让人流连忘返之圣地。可以看得出,玛曲之自然孕育了生命,而作家又让这种自然的鬼斧神工,返璞归真,回归自然。

        其二,是其文化符号的运用上。文化符号是一个地域、一个民族独特文化体现,而玛曲文化亦有着自己独特的烙印,是藏北甘南地区所特有的表现形式。从作品中可以窥见,《一个国家的诞生》中提到,西夏的源头在玛曲,它所孕育了一代文明之诞生,创立了奇特而又神秘的党项文化,给予的是游牧民族自由而粗犷。在《格萨尔玛曲》中,作者以格萨尔王的故事为切入点,展现了藏族特有的精神生活,尤其是玛曲弹唱艺术的传承与发展。而在《玛曲记忆》中,讲述了“甘、青藏民大同盟”的故事,展现了军民间结下浓厚情谊,体现了玛曲人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迢迢欧拉路》中,讲述了作者在草原上的一些所思所感,由一幅图画所引发联想,展现了红军战士与藏族人在一起生活的小故事,进而揭示了生命底蕴中的信仰,支撑着人们接受生命和肉体中的极限挑战。这样的文化符号,给予了作者不一样的创作体验,也正因如此,作者在对玛曲之文化赞叹之余,亦有一种淡淡的忧愁和思虑隐含于此。对于这个生命之家园,作者一方面是满怀热情,想要不遗余力去向广大读者,展现不一样的民族地域文化,讲述一段甘南民族地区的故事,但在另一方面,对玛曲文化,有担心它被工业文明所冲击,有对于文化艺术难以传承的隐忧,有对于玛曲特殊的眷恋,有对于玛曲独有的民族文化能流传到远方的深沉期盼。海德格尔在其《存在与时间》曾提到,语言是生命存在的家园。那么,瘦水则是字字珠玑,去用心地讲述着脚下的故事,去走近玛曲自然,感受玛曲自然所带来的乐趣。自然生命之家园环境中,能够彻底放松身心、陶冶性情,在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找寻一方净土,实践自己的生存方式,找寻生命的乐趣。生命情感之书写生命情感是文章中所传达出来的、特殊的、难以言说的人生经历和生命体验。它并不是作家突发奇想而瞬间获得的,而是一种地域文化所熏陶下的、蕴藏于作家心灵深处的情感独特把握。从这部作品中,不难发现,作者饱含着热情,不遗余力地想要去诉说藏北甘南地区,这样一种迥异于其他文化之思考。作家阿来也曾说过,“文学更重要的点在于人生况味,在人性的晦暗或明亮,在多变的尘世带给我们强烈的命运之感,在生命的坚韧与情感的深厚。”而作家瘦水也一样,字里行间去表露对于生命之书写。

        在瘦水的这部散文作品中,看似散落,各篇独立,实则在生命情感的书写上,却是散而不乱。不仅小的篇幅不散乱,而且从整体上看,亦有一个核心的统摄,那便是篇篇都蕴藏着真情实感,这种真情实感既有对于玛曲和藏民族文化之表露,也有一些自身与家人、友人等的交往与体验。也正因如此,笔者看来这种生命情感,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作者生命情感之“真实”。瘦水的散文所呈现的是本真的自我,作者将真实的情感蕴藏于作品之中,敞开心扉向读者介绍着自己的体验与感悟。比如在《西藏,最初的诱惑》中,作者直抒胸臆的去叩问,生命有着怎样的生存状态与意义?《一个国家的诞生》中,讲述了对于玛曲的走访与考察,探索了西夏文明之源这样一段真实的历程,讲述的是玛曲是党项一族的发源地,而作者对于西夏之诱惑和神秘有着真实的情感。此外,在讲述自己的生活琐事上,作者始终是将自己真实的想法传递给读者,在《一些事,一些人》中,以极为普通平常的小事作为切入点,为我们展现了一个祥和的画面,这是作者对于生命的另类印象。《大美中国,大美西部》作者分别介绍了兰州、重庆、峨眉、成都、西安、河南这几座城市,文中既有对于古代历史的介绍,又有对于当下生活方式的流露,同时也从侧面表达了作者对于西部古城深沉的爱,和发自内心对于祖国的赞美。《小些吧,窗外的风》中,作者语言朴实,以真挚的感情讲述了同父亲在一起的几件故事,最后归结于时光易逝的慨叹,但也隐含着更要珍惜时光的期许。《三个女人一台戏》中,讲述的是作者少年时期与自己的同学们的故事,这种情愫是内敛的,饱含着作者的深沉回忆。     

        其二,是作者散文所传达的民族个性。玛曲作为甘南区域,一个深受藏族文化传统之影响的地带,有着自身独特的个性。在《会唱歌的玛曲》和《玛曲,玛曲!》这两篇中,可以看出,作者对于玛曲文化很是自豪,尤其是其弹唱艺术,有着悠久的历史、多样的曲调、丰富的内容。作者直抒其意,在玛曲能感受到水是生命之源,是人与自然得以和谐发展,是一个游牧部落的文化世界,是《格萨尔王传》的发源地和兴旺地。《红色的尼玛》中,展现了藏族人内心深处的那份纯净和善良,而尼玛,更是一种神圣的、纯净的,居于人类头顶上的信仰与追求。高原上广袤的和丰富的阳光赐予而来藏民族开朗、豪爽、奔放之性格。《采日玛的阳光》中,从一个采日玛的小伙子为切入点,引发了作者的所思所想,让我们看到了他们在青藏高原的土地上,倾注着全部的热情和青春。而《关于狼》中,则为我们介绍了狼的血性与生命的张力,以及这种野性力量影响下的民族,所蕴含的生命之坚韧。《骑在马背上的狮子》作者以散文之笔法,介绍了格萨尔这位传奇人物的故事以及狮子之于玛曲的重要性。而这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描写,无论是是奇特的高原景观,还是神奇隽永的传说,抑或是神秘的宗教、虔诚的教徒,每次品味作品之时,不仅是情感上的愉悦,也有心灵上的重新建构。作者以一种特殊视角,既讲述了甘南的过去,有传说有神话,同时也讲述了目前的甘南,有自豪有期许。作者在其散文之中,并没有去过分雕琢语言,追求华丽辞藻,但是却能扣人心弦,将最本真的玛曲呈现在读者面前,于一些平凡的小事上,寄寓了作者对于个体事物复杂的情愫,讲述了民族文化独有的韵味。个体生命之超越在作者的散文中,并不是简单地停留在个体生命的介绍,也不是一些文化历史的描绘上,可以看出,作者有着自己的独特思考,而在这种个体生命的背后,作者抓住了藏民族文化的精神内核,没有停留在奇特风光和建筑民俗等的描绘上,而是试图在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中,获得深层的文化认同。换句话说,这是对于不同时期所生活的某些共同元素的把握,瘦水笔下的散文,善于将玛曲民族之文化与个体生命的独特感受所融合。其一,是藏族传统中所独有的文化积淀。比如《红色的尼玛》中,“尼玛”在藏语中是太阳的意思,而太阳对于当地藏族人而言,是一种宇宙的生命,是一个永恒的高度,是一切光明的源泉。而对于这样的信仰,在藏族人的心中,则有着更为浓厚的情感。而在《关于狼》中,对于“狼”这样的特殊群体,则是一种原始生命之张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所认为的狼之凶猛和恐惧,作者所追忆的是一种野性的力量,是对于动物本能之探索。其二,是对民族记忆和民族文化的挖掘。民族的历史、文化的记忆、宗教的信仰,为对于个体生命的追问提供了丰富的情感和思想支撑,开拓了作者的心灵世界和生命境界。在《西藏的诱惑》一文中就提到,对于西藏历史的介绍、西方人想要去征服它,让读者体味到了民族历史的艰辛与厚重。在文章的最后,作者沉思着,在这西藏大地的安宁与祥和,何尝不是当代人梦寐以求的对于灵魂与精神世界的求索与沉思。从全文可以看出,作者始终在思考着,如何融入民族共同体之中,让爱的感召与族群凝聚。作者也进行了探索与思考,在《清澈如玉》作者提出了真、善、美,认为它贯穿着运动的历史。而在《日出曼日玛》中,作者提到,当歌手唱起《到拉萨朝拜》自己深有感触,拉萨已不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切善良、美好、高尚的化身,所有的苍生都要感谢自我的存在和大自然的慷慨给予。从中可以看出,一个民族之底蕴和文化之血性,对于个体生命之馈赠与影响。在《黄河在兰州转了个湾》中,作者提到,目睹黄河母亲雕像,能在感恩和祈祷中得到温暖和幸福。正是西北地区的之民族文化滋养,让作者去思考生命的价值与意义,以及如何去将藏北甘南地区特有的民族性与个体生命之相融。总之,在藏族作家瘦水简洁灵动的语言之中,折射的是作者对于玛曲特有文化之追寻与沉思,饱含着作者对于生命个体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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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捷,女,1995年出生,山西忻州人,西藏民族大学文艺学在读硕士。文学评论散见《唐河文学》《陕西社会科学论丛》《长安学刊》《砚城文苑》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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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水,藏族,又名索南昂杰,甘肃甘南人。有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诗潮》《诗林》《诗选到》《民族文学》《散文诗》《绿风》《中国诗歌》《中国诗界》等报刊,入选各种年选。发行诗文集三部,合著一部,出版文集《这里的黄河静悄悄》。荣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鲁藜诗歌奖”和第二届全国藏汉语诗赛暨“吐蕃杯”优秀诗人优秀作品奖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