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玛才旦（1969-2023） 摄影：觉果
万玛才旦，藏族，1969年12月3日出生于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著名导演、编剧、作家。2002年开始电影编导工作，主要电影作品有《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等，荣获意大利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美国布鲁克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影片奖、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导演奖等几十项国内外电影大奖。1991年开始发表小说，已出版《诱惑》《城市生活》《嘛呢石，静静地敲》《乌金的牙齿》《故事只讲了一半》等多部藏、汉文小说集，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海外出版，获得“林斤澜短篇小说奖”“青海文学奖”“花城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等多种文学奖项。著名作家扎西达娃曾称赞万玛才旦“创造了藏族电影和小说双子座的高峰”。2023年5月8日，因病在拉萨去世，享年54岁。
彩虹
——悼念万玛才旦啦
白玛娜珍
一夜雷雨的慟泣
又怎能诉尽
万玛啦
您那短如电闪的人生
现在 只能回放与你的曾经
拉萨拐角处的左岸咖啡
我们还是文艺青年
您说过什么我都忘记了
只记得您温柔的眼眸
您那可平息一切的笑容
以后您沿着藏地的血脉追索
我只能在电影里看您
那天 拉萨冰冷的神力影院空着
只有《塔洛》和我
观影出来 烈日如白蚁
宗角禄康的转经路上
农民正在卖假冒藏地的苹果和鸡蛋
我不得不低下头
为您的电影写下《我就是塔洛》
又过了很多年
我一直看您的电影
黑白的 藏蓝的
最爱的是您的《五彩神箭》
那个世界您沉展梦境
创造了您的王国和您的语言
终于 在拉萨没有雪的冬天您来了
满满的书卷和着您独一的笑容
在那场新书推介会上
您的眼眸闪耀着星星的光
照耀着您面前的人们
但您在生活之外
只在电影里纵深
您越走越远的速度终已快过心脏的率动
因此就把猝然的片尾 交给了暗夜吗
那只是一晚的安息吧
但您 去了哪里
以至于 断了 音讯
此刻 电影倒叙着您的光影
我就见您生的年数比手掌还窄
又如万千长夜里的一更
但天上的那轮彩虹
又怎么可用时间计算
您的末了所以并非一声叹息
我就抹去渐渐的泪水
看您关上死的门
因您背转去到的新天新地
那里草木不再凋落
生 将得永恒
闪耀的露珠
——悼万玛才旦导演
旺秀才丹
一个学生，局促，羞涩地
拿着一摞手写在方格稿纸上的小说稿
到我的办公室来向我请教
我是位诗人，哪里能指教别人写小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给予了赞叹和鼓励
“打倒权威，同时给小人物擦皮鞋！”
朱大可老师的教导指引我
善待每一位蹒跚行走在文学之路上的同仁
许多的细节被风吹散
一路走来，他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和蹉跎
我们相遇在饭桌酒局中，难得的放松
寡言少语的作家，用两种语言思考和写作
他的朋友也是两个阵营：母语和汉语
他游走其中，让每一个阵营都如沐春风
而他，头发渐渐灰白，已经显露了劳累和疲惫
聚光灯照射着他的每一步，他的影像，和文字合集
总是引来关注和赞叹，多多益善
都被他一一收纳，他走着，说着
平静地接受外界的问询
将青藏的玛尼石，老狗，经幡和女人
用影像和文字，介绍给有缘者
他终于走到了西子湖畔，承诺故人喝茶
“喝龙井茶！”，仿佛我们再次找到了畅谈的介质
氤氲的沸水，伴随烟雨中的江南
我想问问他，你累不累
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你觉得值得吗
是否该放慢脚步，睡到自然醒，嚼着菜根香
在漫长的午后发发呆了
“财富如草间的露珠，生命如风中的残烛”
刚出发的时候，他还这么说
可惜一杯夕阳里的茶还没有冲好，他却提前离去
许多话，被咽了回去
许多疑问，在轮回中萦绕
猝然离去，不辞而别
一盏明灯，在青藏仿佛被山风吹灭
无数的生灵在流泪，在痛惜
此生已经逝去
睡前脱下的鞋，再也不能穿起
地水火风已经消散
哪一年，哪一站，哪一杯，烧酒或者清茶
才能再次和有缘人相聚？！
我问雪域，也问西子
静静的玛尼石，古往今来，沉默无语
今晚我要看一场电影
——悼念好友万玛才旦
久美多杰
听到石头般冰冷的消息
我就想起你的故乡昨那
村庄后面的大山上
昨晚是否下了雪
五月的雨点
肯定渗入你儿时的游戏里
你撑起的重
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听过的风
我们也应该去听
你走过的
是你自己的路
你没有走过的
是别人的路
你正在走的
是我们大家的路
今晚，我要看一场电影
噩耗来临之际
——追悼万玛才旦
扎西才让
巨大的悲恸不是来自心灵，
那仿佛是从天而降的，
眼下的人间俗事：吃喝玩乐，
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心脏的起搏如轰鸣的钟鼓，
我们突然就失去了您！
只瞬息之间，阿哥万玛
您真的断了与我们的联系？
雪原上，文艺神的追随者们
像凝视星辰那样凝视着您，
您坚定的方向，和永恒的轨道，
注定了您在星空中的位置，
但当噩耗来临之际，
我们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回到过去
——追怀万玛才旦
扎西才让
再次相聚在红尘甘南的一家客栈，
那青稞酒的醇美时光里，
隐约飘来松木清香的气息。
阿哥万玛，这清香，源于您永恒的记忆。
西宁车站内人流如潮，车站外，
您执意饯行，要送兄弟回到故乡，
我们感受到了独行者的孤独，
阿哥万玛，这孤独，源于您清醒的认知。
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您身上，
您诵读一首短诗：“我在这里出生，
也必然……死在这里！”
阿哥万玛，这生死，源于您深沉的反思。
直到您撞死了一只羊，将气球
放飞于遥远的天际，您这个陌生人，
早已将自己置身于经典的雪域。
阿哥万玛，这经典，源于您讲述的奇迹！
请留下一团火
——悼念万玛才旦先生
草人儿
一个优秀的藏人就这样离开了
他把自己心脏里全部的血
都输送给了电影、小说和热爱
他灰黑色的头发里藏着一个陌生人的
喜欢、遗憾和眼泪
神啊！
分明是你心疼一个劳累的孩子
分明是你要把他从我们的爱里拉走
分明是你
想让他休息一下
而你看到了吗
多少陌生人眼含热泪
紧紧地拉着你的衣角
哀求你
请放下万玛才旦
请给人间留下一团火
留下我们的万玛才旦
幻化
——献给万玛才旦
加布青·德卓 著 庚敦诺文 译
你把细微的光与人类的悲哀相混合
你把闪闪露珠与生死法则相混合
你把褐黄色的颜色与机器的噪音相混合
你把河水的悲鸣与扎年琴弦相混合
你把心所的碎珍珠洒在银色幕布之上
你把雪山脚下的鲜花造成男人与女人的模样
你把避孕套和气球的概念混淆
造就了象征轮回的一片天空
你把时间降服后让羊一只只出去
你在酥油灯的浪尖之上让慈悲漂浮
你让一个剪发女郎一夜之间成为小偷
你让孤独的塔洛更加与孤独相伴
你在城市的烟云里挤下阳光的融酥
你在酒女的脸颊印下诱惑的红点
你让那个司机变成了凶手 再让那个凶手持无常之利刃
你让你自己所有的梦转换成声音与影像
就像内容精彩的影带一截截断开
你幻化的作为结束一时
剧终之后 空空帷幕满是观众的泪水
诗人 也无言一时！
故事只讲了一半
——悼念好友万玛才旦
噶尔·阿群
一夜之间，眼泪挣开了伤口
洁净的电影背叛了世间的主题
虽然光明的书籍中
能找到一生的义务
故事只讲了一半
谁说时光没有倒流
青春的镜头里清楚的看到
一匹黑马飞翔的记忆和
雪地上留下爱的足迹
但，灵魂撞死了一只羊
一场风暴夺走了烛光的生命
此刻，悲凉的雨水竟是血水
血水流入大海
流入世界之顶
永远流在静静的嘛呢石上
最后关闭的幕布
——悼念万玛才旦
牧风
整个雪光瞬间覆盖生灵
一道闪电划过青藏腹地
那情节尚未完成
而青藏高原偌大的幕布还未关闭
当阳光地带和满天繁星交织在一起
他那慈善而睿智的目光
以及被高寒气候围垅的心脏
在时光缩短的焦距中戛然而止
唯有雪山和河流可以见证
一段刻骨铭心的生命颤栗
倏然间一切都已结束
唯独电影艺术的背景在不断升高
万玛才旦 一段佛乐在天地长鸣
悼念阿吾万玛才旦
刚杰·索木东
出走的人正在慢慢回归家乡
真正的逃脱者，仍旧无法抵达
无洁无垢的梦中香巴拉
那么多的文字，宛若轻盈的流云
轻易就抵达了我们洁白的内心
多么像您，轻声慢语的谦逊
冷静的镜头，沉着，凝重
细述着朴素的青藏，细述着
雪域高原的黑头藏人
在时光夹缝里隐忍趋善的真实
其实，我们更应该知道
每个人的故事，都只能讲到一半
但是，坠落红尘的我们
真的无法接受，一颗星辰的陨落
惊闻噩耗的午后，阿吾万玛
您已经在西藏大地上安眠
踯躅敦煌街头的我
只能步入摩肩接踵的莫高窟
独自聆听——
众生喑哑，万佛齐颂
冷颜慈悲
——给万玛才旦
嘎代才让
在一场具体的寂寥中，落雨洗涤心
又让阳光奔跑，你按时看了看表
灰尘练习倒立，你走进阳光
围拢在城市中央的鸟鸣，让美丽的影子学而不倦
这时候，你端坐在时间里
从一物到一物，有着自己琢磨的声音
下午三点，你如约来到咖啡馆
翻一些旧书，然后起身望望某处
你的眼睛里，总有古老的哀伤
有着更多的涵义，仿佛是曾经的梦
低缓的楼，适于散步的小公园，我们在
聊什么？直到太阳被拖到山谷
你说，今天给你说的是一个事实
草原那么安静，星光就要来临，大雨在犹豫
电影拍了几部？小说写了几篇？忙着翻译完
《狗》系列后，诸神已停止了窃窃私语
灯光正为如何度过漫长的黑夜而
焦头烂额。也许饥渴正在发生
不再管用的是彼此的客套话，见到一个朋友
我俩都有些腼腆，回到黑夜里
随即反转，想琢磨点什么
银河系有点像痛哭流涕的高原母亲
太难过了，喊不出声来，只看见
冷风中坚硬的落日
坠落的色彩
——悼念万玛才旦
沙冒智化
你说透了死亡
你完成了自己
你抓着坠落的色彩
绘画银幕上的大门
画出摆在一个孩子心里的半个颜色
剩下的半个
拼在你胡须上枯萎的星星里
推开眼睛看
云里生长着一座大山
在太阳的院子里呼吸
用胶片和色彩绘画的高原
像你脚下的发动机
你拉着大地
飞往故乡的一座山里
你手里拿着一条河
往自己身上倒
这空间里
爱情和时间不矛盾
时间和历史不矛盾
历史和死亡不矛盾
死亡和重生不矛盾
用色彩说出的这座大山
是你的名字
是你的颜色
是你留下的半个生命
你完成了死亡
死亡说透了你
我们，一直存在
——悼念万玛才旦
耶杰·茨仁措姆
生到死
一段相同的路
那么多执念于自我
仍旧理不清的生活
您却活成了我们
当土地收回他挚爱的时候
我们这个存在的词语
一直留用着
五月
——悼念万玛才旦先生
海日卓玛
一场猝不及防的风拦腰折断鹰的翅膀
一只红色的气球飘过雪山的尽头
一只孤独的老狗迷失在山脊上
一只放生羊，在此没有了属于自己的草原
静静的嘛呢石，被五月的雷电闪过
你执着倔强的身影，让我长久在一个街角仰视
一本书，故事只讲了一半，心痛的无法呼吸
另一半故事，是谁会在你的故事里朝圣重生
阴雨中的青藏
——致万玛才旦先生
那萨
阴雨乘着清晨五点半的青藏
梦从狂跳的心率间退回
像是某种预兆，从高处陨落
一个族群突然沉默
无声的碎裂从胸腔涌起
薄雾中延伸的雨中高速
如梦如影，如这短暂的一生
这一年，许多突如其来的雷鸣
许多消息如同闪电
为了承受这生命之重
我们又虚构尘世的边角
虚拟每一种痛
——满含泪水，并非突然
故事的另一半
那里依旧土石走路
花草瘦小，那里的风霜和希望
依旧很古老
而每一种叙事和发声
都能得到一个轻轻的回声
这是一簇烈焰最后的呼唤
透明的忧伤
——致万玛才旦
纳穆卓玛
终究，你还是把自己还给了西藏
像鹰隼隐入天空
像河流回到大海
从此，雪山上多了一面湖水
那是我们供养的一滴眼泪
多少年来，在词语的夹缝里
在影像的倒影里
你从来不刻意地渲染我们的情绪
像玛尼石，只是静静地敲响
尘心不息人的夜空
“山林避炎影，步径逐凉风” *
时间说，万物轮回中各得其所
像你的故事只讲到一半
那是结束，也是开始的地方
五月雪
——悼万玛才旦先生
白玛曲真
有人告诉我，昨天晚上
拉萨天空，突然坠落了一颗星星
砸痛了整个高原
风雪飞扬，雪鹰低鸣
让五月的大地，有些猝不及防
甚至，泪流满面
正举杯的手，瞬间颤抖不已
一口黄色的，叫啤酒的液体
咔在喉咙，呛出了眼泪
我使劲翻阅抖音，所有的朋友圈
满满的，都是痛惜与悼念
站在尼日河畔，一阵风吹过来
刺骨的冷，穿透了我的肌肤
雾蒙蒙的远方，一片昏暗
细雨落下，天地悲泣
雪域高原上，那个驰骋草原
用镜头，记录美好生活的藏家汉子
一去千里，从此不再归来
财富如草间的露珠，生命如风中的残烛
他说的话，充满佛性光芒
让混沌的人，清醒于中年
他曾大度地活过，活成了通透的月光
把最美的神话，留给了山外的世界
走吧，走吧
既然留不住你，就挥手自兹去吧
不必遗憾，不必叹息
轮回的生命，将继续沿着你的梦想前行
此后，你的一切都将沉沦泥土下
此后，你的故事成为一种记忆
此后，世间再无你洒脱的背影
白塔沉默，玛尼石黯然失色
唯有风中的经幡
一次次翻阅古老的经书，为你送行
一路走好，万玛才旦先生
你是一束光，无数双文艺的眼睛追随你
——追悼万玛才旦老师
梅里·雪
你是一束光，投射影幕的那束光
穿越空间，清澈时间
无数双文艺的眼睛追随着你
使相隔千里万里的人爱上世界第三极
爱上你的慈悲，温厚和如玉的灵魂
5月8日，这束光飞逝天际
整个青藏落下片片光羽
铺开人间虚空
落在松针上，落在转经筒上
落在菩提树上，落在静静地玛尼石上
落在脸上，也落进人们心上
……
这洁净的，疲惫的光
落下的皆是布施
此刻，我在酥油灯的光芒里
倾听石头的经文
在你写下的松木的清香里
让思念成为决堤的海
在一束光的隐遁处
我们仰望，我们找寻那颗最亮的星
寒流
——怀念万玛才旦先生
尼玛松保
珍藏在春天里的月光
如同花朵隐没在一杆树枝上
而行走在雪线的风像是要停下
此时，我踉跄的文字
已经举不起被风吹倒的旗帜
这一次，不单单是我的世界
我想整个土伯特笼罩在黑暗中
我是多么希望我担心的右手
能够重拾一股力量，借助这样的力量
去击碎初夏带来的噩耗
因为伤痛，我必须选择告别
告别这伤人的寒流
仰望
——悼念万玛才旦
念布
最后时刻
你想要出发
去往圣地
那里众神最多
神知道结局
但不会告诉你
这你也知道
你曾仰望
一只鹰
在天空最高处
是它召唤的你？
也许你搞错了
最后时刻
无数只鹰都在仰望你
五月，降落一场哀伤的雨
——悼念万玛才旦老师
西月
夏花绚烂，万物长情
青藏的儿子走失在
一场连绵的雨中
故乡梨花含泪，河水低哀
你一路急走，披着闪电
把游子漂泊的脚印
寄还给了白云
故事只讲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怀念、是延续
是明亮的灯火
一颗水果硬糖
是我们体悟的百味人生
被黄河滋养的一朵浪花
抵达了心中的千山万水
爱你的人们
去看看你拍的电影
翻翻你写的书籍
你像静静的玛尼石
守候在高原上
你“擦亮了一个民族沉默的表情”
你将在光影中永生
撞死了一只羊
——念万玛才旦先生
班玛南杰
影院里偶遇领导
两人挨着坐下
浑身难受
我冤得像被撞死的那只羊
他时不时看看我
我捏紧可乐
电影情节如梦如幻
像领导在暗示什么
可乐渐渐发热发烫
体温全部流失到依托之物
主角们都在寻找杀手
我鼓起勇气看看领导肃穆的侧脸
突然明白
那只羊很久以前就被撞死了
五月，关于一场雪的来临
朱永明
谁曾想到
一场大雪，从远方的西伯利亚袭来
谁曾想到，才旦帐篷里
那盏燃亮的酥油灯被垩风扑灭
谁曾想到
我还没有抵达的草原
被冰雹蛮砸
有时候
我们为迷失的牛羊哭泣
有时候
我们为满山的积雪哭泣
今天，我想起静静睡着的您
我为荒野里
迷失的自己哭泣
您走后
我会静静守候
那刻有六字箴言的嘛呢石
您走后
我会去远方
寻找迷失在天体里的
智美更登
万玛才旦，还在……
——悼念藏族著名作家、导演万玛才旦
岗路巴·完代克
故事只讲了一半
却一次次被厄运缠身
精彩的瞬间，也一直被打断
生命只走了一半
另一半的艺术之旅，停在银色的高原上
光与影的梦，却在噩耗里惊醒了
阳光只转了一半
是谁，是谁停止了呼吸
阴沉的午后，我们都沉默了许久
泪咽却无声
——追悼万玛才旦
琼恪江洛
一个人的梦被黑暗笼罩
雪花覆盖了岁月的脚印
月光与辉煌之间的故事也结束了
风儿吹动了时间的翅膀
匆忙的夜行人便开始衰老
这又是一个阴暗的夏天
仿佛阳光不再温暖
你我离别在缘分的尽头
我用真诚去感化时间的流逝
让它永远停留在最初相遇的那一刻
没有憎恨，没有怨言
也忘记了世间的悲欢离合
今天，所有的美丽和不幸
都没有找到我们期望的答案
包括一声再见都没听到
我把思念的泪滴化作雨珠
洒满你走过的每一条路
冲洗时光留下的遗言
即便这又是一个阴暗的夏天
五彩经幡飘扬的净土是你灵魂的归宿
高处，莲花盛开
——悼念万玛才旦先生
索南才旦
记忆深处，玛尼石静静绽放
莲花一朵，也在高处静静绽放
而就在五月
忧郁的云朵凝固
猎猎作响的风马旗凝固
就这么一个平常而平常的夜晚
泪水盖不住对一位兄长的怀念
今夜，我手捧一条心上的哈达
在安多在贵德老家等你回来
只是，电影院人头攒动
只为那故事只讲了一半
乜那塔前的桑烟为你升起
轮回的驿站里一朵莲花光芒四射
阿吾万玛，我们等你回来
在柳树成荫的贵德等你
在清清的黄河边等你
在吟诵的六字真言里等你
今夜
尖·夏贝
今夜，大地失魂落魄
今夜，天空倾盆而泻
我见证了惊天动地的悲壮
命运总是如此无常
每个人在世的时间不同
留给这个世界的更不一样
不管怎样
此生我会歌颂您
歌颂您曾到访这片雪域
歌颂您镜头记录过的奇妙
歌颂您创作的每一篇小说
歌颂您把每件事做到尽善尽美
人生的价值绝不是高官与厚禄
生命的追求也不是富贵与荣华
一位慈祥的白发大叔
已早早站在文艺的世界之巅
坠入凡间的行星
——悼万玛才旦老师
陌上千禾
坠入凡间的行星
故事只讲了一半
他是今世升级的星星
他是来世莲花又一个名字
木叶在掉落之前
从不打招呼
未讲完的故事等着您
尕藏香巴
昨晚上
在布达拉宫的怀抱里
您突然起身离开了我们
经过八廓街、喜马拉雅
经过五湖四海
经过世界的最高处
猝然长逝
却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脚印
一个脚印 一张银幕
反复放映着人间的精彩故事
在故事里
我和《塔洛》一起喝醉过
也快乐过 也痛苦过
不过您把《故事只讲了一半》
太阳落山 大地漆黑
风在说话的夜里
在无数个酥油灯的照耀下
您遽然走了一个《陌生人》的地方
不过您在那边不会寂寞
也不会孤单的
那里您会遇到二十一个卓玛姑娘
在她们的拥护下
您背靠着《静静的嘛呢石》
继续讲述另一半故事
可爱善良的小喇嘛
仍然会感到新奇或迷惑的
老天哭泣的夜里
您背着遗憾的行囊
倏然离开了高大的舞台
无数个观众压着悲痛欲绝的心脏
看着您憔悴的背影
回忆您过去的辉煌岁月
您是《五彩神箭》的唯一射手、
高举国际影评人联盟奖的藏人、
世界万物刻印在花蕊里的诗杰、
……
此刻
老天在倾盆而泻
我《撞死了一只羊》一样
纠结 痛苦 我很冷
感觉大地上剩下我一个人
万导您累了 安睡吧！
您归来时《气球》不是白色的
洁白的羊群仍然在草原上奔跑
还有很多未讲完的故事等着您！
余下的故事没有颜色
——悼念藏族著名作家、导演万玛才旦
族•万玛草
天边的经幡那么猛烈地飘动
细细的小雨浸湿了心灵
圣地的百灵鸣不出歌喉
花儿低垂，天空乌黑
它们比我早一步知道了您的不辞而别
5月8日，今后的岁月让我如何面对
5月8日，我的庆生日
却让一个噩耗画成了灰色
我停止了庆生，只想用自己的方式
缅怀一位我尊敬和敬佩的人
他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朋友
而是一位用文字，用小说、用故事
对藏民族文化做出卓越贡献的发掘者、传承者
藏族电影的开拓者
他用镜头记录下族人的生活，人文情感
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接地气
让多少青年拾起来母语，又让多少人了解了
藏民族最真实的，骨子里向善的情感
和情感里信仰的写照
所以，他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尊敬和敬佩的人
静静的玛尼石依然静坐
撞死的羊已轮回
塔洛的生活依旧
远飞的气球消失在云海里
故事只讲了一半，余下的故事没有了颜色
您走完一半的人生，讲了一半的故事
又让我们如何延续
此刻，只有在一句句“唵嘛呢叭咪吽”中
祈祷您的轮回
祈祷上苍再给藏民族
一个您
陨莲祭
——缅念藏族导演万玛才旦
多杰坚措
所有的花在春天，开得
有些随心所欲，而你这朵莲花
在风雨空荡的间隙
如梦悄无声息地脱身陨落
击倒这个春天的所有希冀
苦痛无所顾忌地蔓延，以梦说梦的虚无
相信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在这个春天
变故来的如此猝不及防，暗淡了春色
“万玛”藏语意为莲花
“才旦”汉语意译是寿恒之意
万玛才旦，是你的名字
更是父母赋予的美好祈愿
而在行走的路上，是谁
错摁了敲击生命乐章的琴键
如同电影璀璨的星空
掐灭一束叙述藏族电影的圣光
——《塔洛》沉静的叙述
蕴含尘世间证明身份的复杂
《撞死了一只羊》演绎的生命救赎
破解地平线上行走人性的真实，释怀无常
穿越专注的眼神，莲花开出季节的芬芳
足够发现言说自己的人，藏在身体里不离不弃
雪落寒冷，有些遥不可及的一盏孤灯
挣脱虚幻的影子，在世界的另一半
继续只讲到一半的故事，活出自己的唯一
请别介意！无所谓走得惬意与否
洒脱的背影已渲染了夕阳之外的故事
风琴不再沉默，穿透鹰鹫的眼神
炊烟撑起的星空，看见你淡然的一笑
倾斜的夕阳，坠入尘世的寂静
在崩溃的暗夜， 咀嚼灵魂有力的呐喊
任时光荒芜，温情的太阳
同《故事只讲了一半》呈现的
情节，在我们无法触及的光里
像一颗醒着的电影密码，被世界解读
理想的天空
——致万导
藏马
诺大的山川，藏不下奔波的身形
任河流滔滔，也冲刷不出灵魂的模样
你与世界的方式，改变
改变，再改变…
布满荆棘的道路，也
开满了最美的鲜花
在影像中你让我找到了自己
后来，又找到了你
…
还记得，去年夏天在梦里
我飞跃山川湖海
如一只轻盈的《气球》
到达了理想的天空
孤零零的你
——致万玛才旦
多加
惊闻噩耗，是那天早晨
我久久不肯相信
当你永别时
我已经被拉在没有尽头的工作中
我已经被牵在又短又长的人生半路上
我已经被扔在又喜又苦的轮回洞穴里
你留给我的惋惜，容不进苍天与大地间
我已经看见你爱妻泪水的大海
我已经听见你爱子哭泣的哽咽
你证明了自己的孤零
你证明了生死的无序
你已经再次证明
再次证明祖辈们所说的“生命如风中残烛”的天理
你走得孤独
留下忧伤
丢下家世
你无暇留一句遗言
你无暇念一句真言
甚至，你无暇睡一次懒觉
如是想起，我们更加愧疚
你是家庭的父亲
你是职业的栋梁
你是后辈的榜样
你是精神的旗帜
你是思绪的后续
如今
你已经回归自然，回到了火里
从今
小说没了结尾
电影空了场地
翻译缺了符号
如今
我写下这段无力的字句
一声声唉声叹气
一次次遥望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