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工作中的机缘巧合,美丽的庙沟村不知还要在我的世界沉睡多久。

        人云亦云的风景,似乎有些虚无缥缈,向来没有什么说服力,封闭与孤僻,让我更愿意寻找特立独行的美景,越是声名鹊起,我便越笃定一定都是人力穿凿的扭捏做作。我狭隘地认为,炫目的美,定要会当凌绝顶,定要跋山涉水,登临绝壁。

        庙沟村就这样在春日午后与我相遇,彼时的她眼波流转,在烟雨蒙蒙中怀抱一片水汪汪的秀美。近在咫尺之间,我却无数次与她失之交臂。烟雾缭绕中的山与水,姿态神秘又落落大方,山峦叠嶂间,翠绿伴着浅绿,小溪跟随着低谷,聘婷婀娜的风姿,像极了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少女,只不经意间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就洒落山野无数闪亮的星星,让人无法直视,却又移不开眼睛。

        山路以平缓的态势向上延伸,城市的贫瘠与空洞渐行渐远,困乏的双眼被植满新绿,后视镜里的世界,似乎正与过去告别。雨刷器有节奏的摆动中,青山碧水的新世界出现,挡风玻璃外的一切,都变得清新自然,打开车窗,一股甜美的馨香,就这样扑向我干涸的胸怀。

        舟曲的山,当然是陡峭的,山石是嶙峋的;舟曲的水,当然是急促的,是在石间回环的,是喧闹着奔涌的,可在庙沟村,丛生的雾,忙着为山水草木披挂一层轻薄的纱幔,山有山的雄壮奇险,水有水的羞涩腼腆,山峦间铺设了一条不易被察觉的小路,仿佛迷宫的通道通向高耸入云的山巅,一切奇趣的冒险,又有了新鲜的滋味。

        溪水,于朦胧中浅吟低唱,歌咏着山间的瀑布,路,是一切寻找的保证。

        眼前的坦途一直通向重重翠绿之外,在极窄极深处,展开一副副意想不到的图景,习惯了黄沙漫漫,钢筋水泥的我,总不能保证不再惊叹。山就在窗外,雾也在窗外,那么,掌管一方神迹的仙女也一定在窗外,庙沟的美景层层递进,情绪被雨声推向无声的高潮。

        中途下车,不撑伞,雨清清楚楚落在密林中,也清清楚楚被风推着走,像有洒水的无人机飞过,抬头,却只能看到无数坠落的雨点。天气很捧场,风雨交加中的庙沟很温柔,面对初次见面的我,她不遗余力又毫不费力,她十分宽容,且非常大度,怀抱执念的我松懈如一池被吹皱的春水,脉脉温情将执拗的我,融化在这样坦然的时刻。

        城里已经到了夏天,山里还开满油菜花。赤金的浪花涌动在山野,花香和着泥土香,随风吹遍道道山岗,在山坳中盘旋不散的气味,夹杂着一些来自农家的土酒香,于是多了几分醉人的芬芳。没有一丝丝喧嚷,只有擦肩而过的车子,崭新的楼宇证明着现代文明没把她落下,否则我几乎产生一种错觉,这个地方,只需进山十分钟就能抵达?

        当然是另一个世界,这感触持续到下山回家之后的此刻。

        怠惰的我,同时也是自大的我,狭隘的我,同时也拥有悔过的品德。我愿意在山间与水边俯首帖耳,我很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也可以暂时原谅,桀骜不驯的我。

        雨势渐大,浓雾一直从天边弥漫向山脚。翠绿的山脊曲线柔和,村落民居恍若世外桃源依山而建。红色的屋顶托起灰色的云彩,下山的路上遇到衣着体面的农人,回城的人禁不住要羡慕,这些活在画里的人竟与喧嚣只一墙之隔。

        庙沟的美,无关华丽,只在秀丽,美得清雅脱俗,好似一副簪花小楷,一首朴实无华的山水田园诗。她不争不抢,自顾自怒放,自顾自美丽。她只从容地望着你,从容地游走在风雨里,笃定你的思念与牵挂总会回到这里,她似乎有百分百的自信,却又平淡如菊。

        我在下山的路上一直在想,山水知不知道自己的美呢?如果知道,那庙沟村的每棵小草大概都要临风照水,孤高自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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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心容,女,藏族,90后,甘肃舟曲人。有散文、诗歌、小说作品散见于《大益文学》《格桑花》《甘南日报》和藏人文化网等刊物、文学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