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读其文,再识其人,是许多作者与编者之间交往的一种最主要的渠道。作品是作者的名片,是打开读者心灵的“钥匙”。我与王小忠,一个身居洞庭湖畔为人作嫁,一个执教于草原某个小镇,相距千里,因诗结缘。两年前,我从大量的自然来稿中发现了组诗《甘南草原》,记住了这位渴望“在一个圆脸蛋姑娘潮湿的呼吸下诉说童年生活的酸涩”的中学教师,当然,还有“阳光洒下一地白白的忧伤”的甘南草原——这是一片我深感陌生的辽阔大地,诗人之笔,撩动了我内心深处的好奇与神往。后来,这组诗在《散文诗?校园文学选刊》“佳作传观”头条中隆重推出。


2005年10月,四川乐至。我与王小忠在全国第五届散文诗笔会上相识了。他是“全国首届校园文学大奖赛”银奖获得者之一。那次笔会上,王小忠给我的印象只有两个字:沉默。三天时间里,他处处惜语如金,开句玩笑,他在川蜀所说的话加起来只能算是一首精短的“七绝”。由于工作的原因,需提前赶回甘肃,他悄悄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一如惊鸿一瞥。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我在笔会留言簿上看见了他的那行墨迹:“平静而淡然的生活,在乐至更应如此。”“平静而淡然”,或许是他生活态度、性格的真实写照吧。我想。


日常生活中拙于口头表达,选择写作来与世界对话,倾诉对生活的感悟,对草原的热爱,读者终于找到启开王小忠心灵之门的“钥匙”,进入其内心世界,“我的到来是对自己生存方式的全新反观”,这句话,是身处俗世的王小忠从生活庸常进入创作状态时的自我诠释。近几年,王小忠的创作非常勤奋,相继在《星星》、《诗选刊》、《飞天》等报刊发表了大量的诗歌、散文作品,并入选多种选集,成为陇军方阵中成绩斐然的一员。乐至一别后,王小忠一如既往地“踏着露尖从遥远的草原回来/坐在石头上歌唱”,我们借助QQ、手机短信这类现代通信方式时常联系,对他的生活、工作有了更深的了解,并读到了他那些描写自然风光的田园诗、抒发人生体验的爱情诗,在流溢的诗韵中领略了草原风光,我的灵魂也在纯真、宁静的意境中经受了净化和洗礼。


如今,这种享受和感动难得一见了。随着大众文化的日益泛滥,一个诗人要在一派熙攘中保持内心澄澈的质地、卓立的姿态并非易事。而王小忠是清醒的。他说:“作为一个草原的诗人,我的使命就是在草原与自身方式及心理皈依之间完成一种转换,使草原成为‘诗意的大地’,使一个人在草原上的漫游成为人类精神家园永久的追寻。”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认识,王小忠正是始终遵循理想高洁的光辉探索于诗艺天地,既沉潜幽处,又神游万里。“和我一样虚弱的月光,请收留我的沉思和眺望,让我慢慢安稳下来,慢慢看时光从杯盏中溢出。”(《雪还在路上》)。一双随波逐流的手,无法叩响内心的诗韵,孤独的生活不能改变执着的精神,惟其有爱,才不浮躁,不媚俗,才能坚守理想。一次次在精神的家园信马由缰,享受心灵的飞翔,王小忠安于“用草地寂寞点燃灵魂深处的灯盏”,目光极处,天苍苍,野茫茫,我不知道在这片“诗意的大地”上,王小忠是否领略到了“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的空灵境界,但我相信,在他的心灵深处总摇曳着一抹新绿。


文如其人。不刻意雕琢,不晦涩艰深,不故作惊人的生僻字眼,王小忠的诗,既承继了民族文化传统,又自觉借鉴、吸收了现代流派的西方诗歌精髓,宛若草原上一脉浅溪,从容而流,涟漪轻漾,以其质朴的情感内涵,以其深沉幽雅的境界打动人,感染人。“时间无形的利刃,无形地收割我内心的空洞,让风穿过我的思想,让平常的想象带上光芒,让我长久地站在草原上,倾听并保持以往的歌唱。”(《歌唱》)。“我翻遍所有记忆,我什么都听不见,风吹草地,时间省略了经历和沧桑,并在我深黑的皮肤上留下许多疼痛和苍白。”(《此刻,我深情为谁》)。这种宗教信徒般的对生命、灵魂的咏叹和探询,处处充满率性本真的纯净和悲天悯人的苍凉,这正是草原的魅力,也构成了王小忠诗歌最基本、最鲜活的元素。


如果说诗歌是王小忠的灵魂,那么,“草原”就是他诗歌的根。“我猜想自己的走向是寂静和淡然,是一种热爱之外的高贵与清平。”(《早晨》)。他曾以《甘南草原》为题,发表了大量组诗。他笔下的草原,并非是对原生态风光的简单描摹,展现的是诗人对生活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多指向的散射内蕴、诗性精神的闪光。诗是诗人生活的真实体验,王小忠常常从稍纵即逝的感觉开始,较好地把握诗的精神维度,通过语言与现实、形象与感悟的契合,构建属于自己的诗化世界,因此,他的“草原”也成为了人格化的草原。“流放自己的穷苦和孤单,流放自己的轻狂与渺小,梦中的歌唱能传多远?荒凉空旷的人生,悲悯绝望的爱情,一切犹如飞舞的灰尘”。在诗歌的光芒沐浴下,我们会蓦然惊觉藏在灵魂深处的疼会更疼,也使其写作超越当今诗坛浅白直露的吟风弄月之作,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文本写作。

陈旭明:《散文诗》杂志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