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冒智化无疑是当今西藏诗坛最有创作特色且颇具实力的一位藏族青年诗人。他的诗不仅有他对地域文化的阐释、对人生、对世间万物的观察、认知与体验,更有归于内心的纯粹和真实。

        上世纪八十年代生于甘肃卓尼的沙冒智化,原名智化加措,是著名藏汉双语作家、诗人。他九岁出家,十六岁开始学习藏文语法和诗歌,从20岁起进行文学创作,作品首次被吉美尖赞福利学校的校刊《新笔》刊登。21岁就读于吉美尖赞福利学校,24岁还俗。25岁独自来到拉萨闯荡,最初在拉萨朗桑语言学校学习英语,当过酒吧歌手、做过导游、开过餐厅,还做过文化公司策划人。一度也曾有过放弃诗歌创作专门从事导游工作的想法,但在2009年意外获得了《达赛尔》文学奖,初次享受到了由文学带来的成就感,自此对文学创作的热情和执着就再也没有动摇。特别是自2010年结识了著名作家次仁罗布老师,并在他的鼓励下,开始学习汉语并创作汉语诗歌,此后又两度经过鲁院的专业学习深造,使得他的汉文写作水平得以迅速提升。

        曾在《章恰尔》《达赛尔》《岗尖梅朵》《西藏文学》《中国作家》《诗刊》等五十多家报刊发表作品。著有藏文散文诗集《担心》、诗集《梦之光斋》、《厨房私语》。作品入选多种国内外选本,被译为英、德、日、韩等语种刊发,曾先后获得第三届《达赛尔》文学奖、拉萨市文学活动精神贡献奖、首届《吐蕃诗人奖》、第九届西藏“新世纪文学奖”等。

        沙冒智化的诗集《掉在碗里的月亮说》用《菜单上的光辉写在一副唐卡上》《他有一座山的拐杖》《我捡到了她丢失的家》《大海是我用藏文写的加错》《没有落完的太阳里有一只羊》共分成五集来诠释他的现代意识与民族化特色的诗意。可以用时下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就是:“沙冒智化的诗写的很藏族”。因为藏民族的民族性格和文化中不乏宇宙意识,更不乏乐观、豁达、感恩的内涵。而他恰恰诠释出了这种古老文化中所承载的意识与期许。

诗集《掉在碗里的月亮说》,是诗人近几年诗歌创作的一个过程,也是他的一段人生里程。该诗集共用五集一百零八首诗歌,记录了他几年来的诗歌创作历程,同时更是书写下了他对于生命、故乡、本族文化、世界乃至宇宙的关注、体悟与表达。

        纵观他的创作道路,可以清晰地看出他成长的印迹,而他创作于不同阶段的作品,也鲜明地折射出时代的色彩,甚至不乏里程碑式的标志。可以说年轻的沙冒智化是激情的,在他的身上表现出诗人在充满现代与传统生活方式之间时的感知与体验,以及在这个过程中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和忧患意识。

        如在《死了一个舌头》中,诗人这样写到:“世界签下了停止核研制的协议/一张白纸说出了细腻的想法/制造出来的瓶子里有一个胃/等着喝上一口没污染的水/带着黑墨镜躺在沙滩里的太阳/脱下恐惧的外套/在修炼幸福的程序/…………一堆数字抓着模拟的平静/推着日夜的齿轮。机器穿上了城市的语言/越走越快/……不要叫醒大海的愤怒/山上的太阳走了这么多年的路/没有走出昨天的自己/我们要如何咽下着火的日子/眼下的热/若吃完了水/我们只能在神话的睡眠中/让南极最冷的心/掏出来还给冬天/所有失火的森林/只能当做下了一场雪。”其中“若吃完了水/我们只能在神话的睡眠中/让南极最冷的心/掏出来还给冬天”是全诗的点睛之笔,体现的是诗人对人类的未来、对宇宙深深的忧思,直击人的心灵。我们常说只有那些有激情的人,才能唤起别人的激情,那些充满忧患意识的作品才能唤起更多人的忧患意识。在这里我想说:年轻的沙冒智化是激情的,在他的身上表现出诗人在充满现代意识与传统生活方式之间不断切换中,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和忧患意识。他的诗歌始终在表现生命震颤的同时,极力挖掘生活背后潜藏的本质,并在对个体存在的状态进行细致观察的过程中,融入自己的哲思。



        读沙冒智化的诗,给人的感觉是他在用诗歌来思考,他的诗歌是一种文化的诠释,更是一种心灵以及感官的表达与艺术。

        他的诗歌有着一种特殊的原创性和审美的独特性,是一种既不模仿别人,也很难让人模仿的独特性。读他的诗,给人的感觉是:他的诗句不是思考而来,而是从心底冒出了的,是从身体的每个部分感知出来的。不得不说他的这种诗意的感悟是一种纯天然的本能。许多人习惯了只用头脑写作,而他是用心灵、耳朵、鼻子、眼睛、舌头手脚同时写作的。可以说,他的诗歌创作是调动了全身来写作的,不仅是头脑和手的合作,更是头脑和心灵以及五官的写作,并且要调动起全身所有的器官,让它们都参与到写作中来,这样创作的诗歌让读者有了心灵与感官的体验。

        另外,他对自然的热爱成就了自己,与自然的亲密接触点燃了他创作的灵感,母体文化是他的创作源泉。他的诗歌很好地发挥了藏民族历史文化和文学传统优势,并将时代精神、高原生活和民族艺术特色熔于一炉,成为他诗歌的特点。

        沙冒智化的诗就像他的人一样率性和自由。我们能从这样的诗歌节奏中看到他与现实生活、大自然、母体文化以及他和自己的对话,这种对话是自由而有序的。当然他的诗句是极其感性,富有跳跃性的,它是诗人灵光一闪的偶得,它是诗人厚积薄发的体现,它更是诗人对社会、自然等的感悟。这类诗句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定能展现出它内在的哲理性和穿透力以及永恒性。

        本族文化是诗人文学理想的原生地,更是滋养诗人诗意心灵的泉眼。从他的诗歌中,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诗歌与现实生活的关系。把笔触深入到人们内心深处,着力探索千百年的文化积淀给藏族思维方式、道德取舍、待人接物带来的无所不在的影响,在古老文化与时代潮流的激烈碰撞中生动表现出诗人走向新生活复杂而又艰辛的心灵历程,赋予每一首诗作以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及藏文化独特的艺术魅力。      

        文化是一个民族赖以立世和前行的依据和路标,更是每个个人或民族认同或被区别的标志和尺度。个人因为民族而独特,民族因为文化而鲜明。文化是人类给自己创造的“第二自然”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于文化之外。文化是一个民族共同的观念和集体的守候,并通过构成这个文化体的成分和材料来呈现。这包括它的地理、历史、教育、科学、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和日常生活。文化史就是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史,是人类活动最佳的表现史。沙冒的诗歌中蕴含了大量的藏文化元素,而藏族文化对他的诗歌写作有着直接的影响。

        藏族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它就像河流,从历史的上游,流到了现在,停留在诗人的身体里。这种文化基因的烙印一直都影响着他的诗歌创作的方方面面。因此,在诗歌写作中,常常会自然流露出相关的元素,这对他的写作,对他的读者来说,都是一种新意与惊喜。

        当然,故乡也是诗人创作理想的原生地,更是滋养诗人诗意的心灵泉眼。因为,他对于乡土有着很深厚的眷恋,在他的作品中常以一种“归来者”的身份对记忆的片段进行重组和思考。但是,诗人并没有囿于特定的地理空间的束缚,甚至他的出走,他的追寻未知的新奇与过去的沉湎交融成就了他的诗歌创作的另一面。如在《他有一座山的拐杖》中,写道“我输了这里之后/赢下了自己/常住在我骨头里的沙冒多村/有街坊邻居/有小孩和老人的闹场/有……还有骑着白马的诸神/他有一座山的拐杖/伤心时挺起头来/思念妈妈的这个地名/所有垭口里堆满红土/土豆花和玻璃娃娃的故事/鹰和羔羊都是你的/系在一个名字上的生死是你的/带上所有的忏悔/徒步到拉萨的人是你的/我走的这条路的尽头/一半是你的/一半是我的/我相信在一天到晚的眼里/我的身体飞过这个天空/我相信我越过死亡,生命仍然会以某种形式存续,我赢了自己之后/我要输给这里。”

        诗集《掉在碗里的月亮说》一个值得称道的是它独到的艺术形式:我们从沙冒智化的诗中可以读出故事情节、生活场景、内心感悟、以及对周围事物的观察与评价。另一个值得称道的是具体的语言表达方式和不同艺术手法灵活运用,其中修辞手法的灵活运用是该诗集的最大特点和亮点。

        诗集《掉在碗里的月亮说》中大量运用了比喻、夸张、比拟、通感、想象、移情、象征等等手法。其中更不乏个性与想象力如:在《厨房诗》中写到“火和水的交叉声抓着勺子/喉咙中疲倦的乌烟和火骨/碰撞出来的生活和房屋的栅栏/像食物的需求和水面的泡沫……烈火是煤气灶的装饰/厨房是食物的休息间/灶养着火火养着心/灶与火的关系/在厨师手中跳进碗里时/眼睛在勺中呼吸。”又如在《炸羊排》中写道“我的调料中没有清澈的眼泪/除了火的速度/要跟得上房租和支出/只要你让我动手切肉/想起活生生的一只羊/一群羊”诗人通过这种对现实生活的某种超越和背离现实为特征,有效、深刻地揭示了生活的本质,实现真善美的艺术追求,从而达到某种艺术真实。

        此外,传统意向的运用,在诗歌创作中比比皆是,诗人将自己主观的“意”和客观的“象”结合起来,巧妙地融入到了自己思想感情的物象之中。如:在《掉在碗里的月亮说》中写的“客人们让月光守着厨房的窗户,锅里种了一亩向日葵,从此我有了黑夜里的太阳,突然掉在碗里的月亮说,人只能拯救半个人,我让火安静下来”而诗集中的这些不真实的描写,因反映了诗人真切的感受、真挚的感情、真诚的意向而升华为艺术真实,也构筑了自己的语言体系,从而被读者所接受。



        沙冒智化的诗歌之所以深受许多人的喜爱,是因为他能带给人真正美好的感受,能向人揭示人生更为深刻和本质的东西,能启悟人的道德和良知;更重要的是他将母体文化中的精髓用诗意表达出来。除此之外,因受到藏族文化的影响,他的诗歌的表达方式更为简单、灵活、鲜明、随性,且在大多数诗歌中充满着豁达、乐观,对真善美的歌颂,对社会正能量的传递。

        目的在于明确作品所反映的具体内容,并且把作者的经历联系起来。可以感受到他的诗作深受母体文化的影响,但同时又没有囿于特定地理空间和传统文化的束缚,现代与传统交融构成了他的诗作。

        因为诗人首先是自然的儿子,故他在写作中流露出来的是经过风吹、日晒、雨林后的带着强烈的大自然的气息的容颜,而非书斋写作的苍白。特别是经过两次鲁院的专业学习和大都市的生活经历和人生经历丰富,灵魂的体验更加深透,使得本来丰富的世界,在他的笔下更加鲜活与新奇。

        有人说:“对于一个诗人,灵魂天生就是为内心的苦难所准备的。”在他看似平静、观察背后隐藏了他对于这个时代、对于人类自身命运的担心和忧虑。



        可以说诗集《掉》再一次展露了他的诗歌才华和深刻的生命体悟。虽然生活没有给予他一个衣食无忧的现状,但他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文学信仰,让内心敞亮在阳光之下,让阴暗无处遁形。

        总而言之,沙冒智化的诗歌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为西藏当代诗歌的繁荣做出了的贡献。

        当然,有些诗虽然在语言、构思、技巧等方面还存在需进一步需要完善、规范的地方,但瑕不掩瑜,作为一个年轻的诗人,他所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总之,他的诗歌创作正如著名作家次仁罗布老师所说:“沙冒智化从传统的藏族诗歌中汲取营养,将它与当下生活紧密相连、尝试用藏式的汉语诗歌来表达和程现,这给西藏的汉语诗歌带来了革命,也开辟出了另一条新的道路。”在此,祝愿沙冒智化在写作路上,不断拔高和走远,取得更大成就!

                                        

2022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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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伦•次仁央宗,女,藏族,西藏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曾在英国剑桥大学访研。西藏作家协会会员、西藏及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国际藏学学会会员、中国双语教学学会理事、中国草原文化保护协会理事、西藏探险协会理事、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西藏仓央嘉措文化研究协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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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冒智化,藏族,原名智化加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生于甘肃卓尼,藏汉双语写作,诗人,自由撰稿人。现居拉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培根工程”首批入选作家。曾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十月》《岗尖每朵》等刊物发表藏汉双语作品。曾获第三届“达赛尔文学奖”、首届“吐蕃诗人奖”、二〇二〇年意大利金笔国际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