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吟雪野
轻触那片衣衫,只隔着一缕雾色的清凉。
今夜只守望一丛冷漠的树挂,心灵的沉闷被一阵阵雪意掠净。
与窗前深浅不一的脚印对视,我的眼眸挤满故乡的影子。
环顾塬上的雪野,那绵软的暖意都躲进了雪蕊的深层,唯有少年的追逐和嬉戏。
面对如此辽阔的凄美,我失却了内心的静寂。
生灵的吟唱在狂雪面前虽显得有些单薄,但鸟群与雪共舞,其实是在完成一种美丽的蜕变。
天空依然飘动朴素的花朵,这种美妙的声音我至今聆听。
是谁,让我永久地享受这北方荒原呈现的孤独之美。
面对这熟悉的风景,我的视线空蒙一片,就如黄昏后灿烂的笑容在一丝暗红中闪烁,在苍茫中落幕。
独吟雪野,我悲伤地落泪,只是为了那些被岁月淡忘但深藏在记忆中的斑斑残痕和阳光下彷徨不定的脚步声若即若离。
当白瓷在天空碎裂成花瓣,让多少的倾诉找到了归宿。
冬天,北方有雪真好。去雪野放牧灵魂,让内心的秘密在风雪的缠绵中迅速燃烧。
守望北方,守望一群飞鸟善意的目光,守望冷峻的思绪在天穹下随意的表述。
而我更象一棵枯柳,在默默地等待坚冰划破春梦的日子。
冶海浅吟
一幅旷世的绝版古画,在那饱含诗意的峡谷袒露无遗。
一面落满柔情的镜子,倒映着我前世的冷漠与孤寂。
一张被时光亲睐的雾衫,覆盖着甘南腹地最美的一只眼眸,在云朵的抚摸中妩媚动人。
一块浸润花儿和民谣的碧玉,那最细腻而温婉的情节,在白石山中如莲盛开。
一曲扣人魂魄的乐章,撼动多少访客的心扉。
倾听冶海边民歌嘹亮,那浓郁的乡愁,在民间烟雨中独上心头。
远处似有铿锵之声逼近,莫不是那明将常遇春策马扬鞭,掀开时光之羽,把明初戍边的故事颂扬。
一段秋水跌宕,吹皱多少英豪的悲壮史诗!
羚城的雪
远方的雪像一场久违的祈福不约而来。
在我居住的小小羚城,收住它轻柔的脚步。一切都恍如梦中,让人措手不及。青藏的冬季神灵都隐没抒情的声音,众生的思绪都凝固成迎面飞舞的雪花,不经意间就伤了你的心。
我放慢步履,在晨曦的雪光里绕过一排排转经筒,把目光落在黑错寺僧人祈福的诵经声中,眼神无法抹去那些匍匐祈祷的身影。有些人把甘南歌吟成众神的天堂,灵魂的府邸;有些人把甘南描绘成绝世的画卷,人间的净土;而我,一个捕捉灵感的人,面对独自寂寞的当周神山,把甘南的雪描述成一次祈福。
华灯初上,羚城静谧。
漫步通钦街头,远望九层佛阁璀璨的光影,抱着灵动的文字,怀着急迫的心,我把夜晚交给仰望中的飞鸟。
这是青藏最深处的一缕雪光,牵引着我单薄的灵魂执着前行。
玛曲行吟
伏瞻草原,夏日的阿万仓湿地,沉寂而宁静,远处鹰隼张开亮羽,如云朵里寄来的信笺,铺展在阿万仓空旷的胸膛上。那风在鹰笛的歌吟中呜咽了,而牧帐里的酒歌随炊烟升起。
外香寺湮没在众僧的祈祷声中。大美玛曲,像阳光下撩开的古铜之躯,和风中泛动神秘的传说。
落入眼眸的是河曲宝马娇健的身影,只有马匹,在沉思中迅疾的跃出山谷,望空嘶鸣,承载雪域最浓烈的生命恋歌!在格萨尔赛马大会上呈现一群王者的狂飙。花瓣已飞翔在西梅朵赫塘迷人的臂弯,诗和远方,在脑海里反复碰撞融合,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欧拉秀玛,只有敬畏生命的高贵。
穿透雾霾,执着地奔向远方。沿途青草唤醒耳朵和眸光,那天边游走的羊群,寂寞的食草神,今夜把头颅和灵魂安放在这偌大的花海,让游子的心沁入花瓣的内心迷醉不醒。
背倚阿尼玛卿雪山,那连绵起伏的云朵环绕的帐篷,一个欢快的游历者在西梅朵合塘的心脏沉吟不归!在黄河南岸,远眺牛羊如一串串诗意锻造的美妙精句,在牧人抬头仰望苍穹时,发出苍凉的慨叹!西梅朵合塘在盛夏呈现五彩霓裳。一个相约的歌者,挥舞着牧鞭,在青青牧场厮守一场约定的爱情。云朵和花草都压得很低,空气有些清新,背靠阳光伫立,等风来......
远走思绪凝固的乔科湿地,把一曲牧歌装入晨曦的行囊。
驻足尕玛梁,那首曲就是曦光里最美的抒情,在鹰笛悠悠中把哈达一样柔软的身子,安放在草原裸露的心口。
面对格萨尔说唱的凝重和悠远,心思已沉入千年雪域的演进史。
飞鹰喧嚣,民歌嘹亮,骨笛呜咽,飓风吹皱云海,宗喀石林如一片片利器,将欧拉秀玛辽阔之躯,划成南北沟壑,让向东的黄河瞬间改变流向,把成吨的水滴洒向青海的腹地,一路高歌向西。
夏河光影
一朵云带不走桑科的沉寂。
一卷经藏不住拉卜楞三百多年的沧桑。
一支笔画不尽千年佛陀的慧眼。
面对那些灵动的线条和神秘的色彩,我们把欲望沉入唐卡精美的故事里。
谁能把佛国的故事从千年的苍凉中唤醒?
谁能把雪域生灵的信仰在一块巨大的布绢上呈现?
当人们怀揣敬畏,穿梭在拉卜楞唐卡小镇,一幅幅震撼灵魂的画面瞬间直抵心灵,让滚烫的心扉倏然颤抖,还有什么代表不了一个传承者的执着呢?
当我们醉心于这千幅唐卡承接的历史柔美和安祥,眼神里泛动着拉卜楞千年之佛的慧光和泽润。
吉祥之光透过青藏腹地,透过茫茫雪山,透过成群的牛羊,透过拉章由远及近的钟鼓声,在信众鼓胀的脉管里荡起阵阵涟漪。
一切都成为过客,那古老的八角城在风雪中吹动远古的声音。
一切杀伐都随时光滑落,唯有繁殖的牛羊和马匹,遗留的铠甲、箭簇和羊皮之书,还依稀流露出那些零散或完整的辉煌和衰败。
探寻八角古城的目光涉过汉唐河流,抚摸宋元绽放的鼎盛之花,穿越明清的沉寂。当一切高潮隐迹,那些与八角古城贴近的故事,都在时光的浸泡中失去神秘的色泽。
舟曲音画
拥有了整个龙江的倾诉和吟唱就胜过了江南吗?
十万个灵魂在叩问藏乡大地!
谁的双手打开了古藏文苯教文献的神盒,让那尘封千年的历史瞬间豁亮。
谁的双脚踩动朵迪的韵律,把藏羌的神话在摆阵的呼唤中复活。
是藏乡小江南的杏花雨和油菜花的芳香唤醒了格萨尔王白驹暗示的神喻?
还是拉尕山神颁布给巴寨朝水节的盛典?
一切猝不及防的呈现,使人类凝固的思绪倏忽间灵动如初。
为何眼眸里饱含泪水?
为何我们的步履沉重?
那追思园石碑上的名字撞击着我脆弱的心灵,那泥石流纪念馆震慑灵魂的画面,让人难以忘却那段生命之殇。是那翠峰山花团锦簇,鸟语交欢,还是那龙江波涛间涌动的激情如潮!
晨曦中我在泉城老街寻觅藏乡江南的喃喃软语,还有豆花的鲜嫩,蜂蜜的浸润。
倾听龙江沉吟,细雨霏霏,那缪斯敲击楹联文化古道温润的联句。
远望龙江两岸,那悠长的古道,就如同楹联绵长的韵脚,在春和景明中渐行渐远......
迭部探寻
穿越青藏东部的轴心,把一生的奢望全部留在古朴的佛光里。那些会说话的石头都被古人搬运到流动的书页和透光的杨树里了。
扎尕那在晨曦里被金黄的阳光拥抱着,象一位执着探寻的旅人,把眸光定格在烟雨朦胧的石城里。
暮风乍起,透过高处的云朵,骑着马儿远眺拉桑寺,它湮没在牧人手捧丰收的喜悦里,看遍红尘,那白塔下煨桑的僧人是怀揣怎样的梦想呢?
一九二五年的某个夏日,因某种机缘,美国人约瑟夫·洛克穿越太平洋的暖流,把探寻的目光定格与甘南的一次美丽邂逅。
俯视那些原始树种和草丛间舞蹈的生命,花草的幽香和夜露的清凉,令疲惫的洛克大声惊叹:
“迭部是一座植物的金矿!”
“迭部如此令人惊叹,如果不把这绝佳的地方拍摄下来,我会感到是一种罪恶。”
3790袋物种坎坷的命运,在美国哈佛大学阿诺德植物园培育复活,中国藏区的珍贵物种在广阔的北美、欧洲、亚洲繁衍生息。它们是来自中国的!
三只鹰隼都飞不过去,只有措美峰高耸入云。
一幅巨大的油画,活生生镶嵌在迭山白水间,将人类仰望的眼神全部占据在虎头山,没有留下想象的缝隙。
一切如云朵绽放,多少次想无极限地逼进迭部惠风吹动的怀抱里。
那闪烁在尼傲、阿夏和多儿的旷世诗篇,是尕巴舞的狂放之美,还是一个游历者的虔诚而歌?
为何聆听不到八十多年前的红色集结号?
唯有腊子口战役的纪念塔在往昔的追忆中独自沉吟。
洛大以下果实沉甸甸的,就像母亲甘甜的乳汁,丰硕着迭部成熟的日子。想那苦苦追寻而来的白龙江,已在眼前巨烈的颤动着身子,将陪伴我们的河流铺展成一幅舒卷的美图。
开阳神韵
一千三百年的历史顷刻凝固在我的心上。
摊开黔中丰厚的古迹,把镶嵌在水彩和岩画里的开阳,在行吟的豪迈和游曳的梦里如莲绽开。
那滚烫的民谣古韵在山水的浸润中荡人魂魄、如影随形。
占据我心头的开阳是诗魂揭开一束灵光。
把千万仰望的目光汇聚到远古的沉吟和马崖壁画的畅想。
想那活在历史中的水东土司,眷恋的目光是否还环绕在苍烟中的马头古寨?
时光已把身影凉嗮在那倏忽间打开的苍老门楣上,不见山寨笙歌悠悠,炊烟袅袅,只有苍山传来访客的嗟叹和马头寨古建筑群在风雨侵蚀中发出呜咽。
那一叠叠丰润的绿书稿,写满了散文诗泥土的清香和烟雨乡愁。
那一张张隽美的新脸谱,汇集了黔中风物的大美和生态文明的写真。
那一束束深邃的老眼光,时刻呈现着开阳的豁达和坦荡。
那一串串沧桑的旧脚印,始终见证着先祖的踪影和故事。
天边乌拉盖
春风已过,乌拉盖是天边倾泻的乐曲,在月光下泛动着光和影的身躯。
是谁把盛夏的激情埋进吹皱的波涛里。
那沉甸甸的雨水在辽阔的草海抚摸着马匹的呼吸。
有云雀的鸣啼唤醒了草原的沉寂,那远行者的心思已穿越天边舒卷的云朵。蓝色的哈达已在旷远的牧场飘动,吹动古笛,我把眷恋弹拨成蒙古长调。
一路高歌,贴近河岸,从乌拉盖狂放的行走,今夜我将携裹千里草原的万古诗情,奔跑,再奔跑,让灵魂穿越蒙古高原。
向西,再向西,穿越苍茫水系和幽静的牧场,那草原的纯静和辽阔,在漫游者的视线里跌宕起伏,瞧那草丛间舞蹈的晨露,擦亮你的瞳孔,润湿你的思绪。
我想驾一辆古老的勒勒车,帖着草原的背影,看见那八百年前的铁木真,已跨过乌拉盖河水,把美酒和铁骑交给远方。
以上作品原刊于《绿风》《飞天》《星星•散文诗》《大公报》《诗潮》《贡嘎山》等
牧风,藏族,原名赵凌宏,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在《诗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散文》《星星》《散文诗》《飞天》《山东文学》《青年作家》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近五十多万字,入选多个选本,获黄河文学奖、玉龙艺术奖等多种奖项。著有散文诗集《记忆深处的甘南》《六个人的青藏》《青藏旧时光》。现任职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州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