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扎听见了我
夜枝上有一颗滑稽的星星
在我的视线里
又消失在我的体内
我发现自己的眼睛
在天空看着我
这里的每一座山都像
一个人的大脑
放在眼里，都很小
但能装下一个孤独的星球
我只喜欢路边不动的物
每一块石头之外
还有一顶曾经借宿过的帐篷
此时和我一起同步的
是这一片土地的美
如果我要说出自己是谁
那只能写出它的全名
才能告诉它
我多么爱它
天上的路
从拉萨到洛扎九层阁
回头的时间
只需要两株香的时间
越走越远，远过时间
越走越近，近过自己
绕过湖泊钻进云洞
能看见山上的马在飞
河水如同
大山的缰绳
拴着我的心
越走越急
抵达时我三十五岁
比起早年
老了多少时间
若你想知晓答案
得问这条路
我要跟上开花的时间
你藏在群山上密集的乌云里，先去吧
我跟着野牦牛的气息去找你
你披着山下的金莲花的味道，等我吧
我跟着春天里的细雨去找你
你唱着大海的歌谣随着溪水，流去吧
我变回海底的一块石头等你
风化的岩石打开胸怀的时候，你叫我
我骑着风马的背影去面见你
太阳啊！请你等等星星吧
她要跟上开花的时间
我只想在草原的宁静中
把痛苦，收回体内
山之南
忘记的路再记三次
就会在你的生命里停留
那里的人比自己想象的更美好
不要让自己猜
那些无法勉强的东西
我从这个路边走到哪一个路边
都是一条路，在心里
那一天我从书房里
在一本书里
搬出几块砖头
砸在阳光上
如同这一座半山腰的
这一个村子
可以搬回一本书中
传承的这片土地
朱措白马林的一张脸
我准备离开你的时候
我喝了一肚子的湖水
这样你的体温会维持我的情绪
我回到拉萨，找一个
稍微能偷懒一点的地方
把你藏进血液里
我再也不会丢掉你
也不要担心
天改变你脸色
我希望你在我的体内
变得更加清凉
更蔚蓝，总是把你种在
八廓街的地板下
让这里走过的每个人
都要喝上你一口
这样，哪怕你
从我的体内流失
我也从别人的体内
可以追回
你最美的脸
窗户里的一朵花
在一扇失眠的窗户里
我看见一朵长在石头里的玫瑰
她丢掉的花瓣在世界的梦中
咬着大地的嘴唇
她就在一座大山的背后
在云雾的大海里
在一个城市刚刚开始的起点上
等待着，即将要
唱给爱情的歌谣里
咬着大地的嘴唇
让自己的身体
醒在一块石头中
守着丛林里
唤醒睡梦中一滴滴
露珠的寂静
白嘴巴
从洛扎到拉郊乡的路
像一条蛇
在汽车轮胎底下劲蹦着一座山
这座大山里
有一群人，住在森林里
他们树林一般站着像
等待着一束光的归位
不是枪声
不是慈悲
那个白嘴巴里
说出一句
你爱我
就可以等到改变
明天见你
你从高处走向自己
我没有对你过问
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
你把我所有的石头
搬到山上，又搬回原地
在你当初的选择中
有死亡的祝福吗？
我从低处看着自己
把自己放回原地
再去找回你的样子时
在一个躯体的象征中
在我的脑海里
你滚进我所有的视线之中
抓住我的眼睛
拴在你的心头
我无法放下手
离开夜晚，但
我只想在天亮时
吃口你廋弱的力量
月光下的石头
我忘了天空画上一盏月
在初三的夜里
我在月光背后，交换
日夜循环的程序
我是一块下山的石头
在语言的母胎里
如未谢落的日出一般
在空的高度里展翅
我从上往下看，在光的界限中
我从下往上看，在时间中流失
我要在一炷香的味道中
幻想明天的味道
从水的底层
走回一条纯洁的自己
印在海面的月光
如同眼中的佛
如有一丝的怀疑
丢失心的窗口
原刊于《格桑花》2019年4期
沙冒智化，藏族，原名智化加措。甘肃卓尼人，现居拉萨。藏汉双语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作品被译介为英、德、日、韩等语种，入选多种选本，获得一些省内外的文学奖。著有散文诗集《担心》、诗集《梦之光斋》《厨房私语》《光的纽扣》（汉语）等四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