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树
路过一座山，也会路过一棵树
袈裟的红，落日的红，心形的红
依着岩石和砂土，无需过多的雨水
果实只结给叶子，它有好认的名字
无需被谁喊出声，它存在于它的内核
像是某种授记，路人经过它
走向远方，风吹落的果实
用寂静活过来，它没有生死
生死不过是对虚幻的简单敬意
它是我心中的部分面积
我该用什么来替换它的忧郁
甜茶馆
我循着敞开的木门，走进阳光绘制的生活
日子是搁在墙上的老钟，倒计时中
老人们从怀中掏出木碗，暖色浸染的木头
奶白色茶水，坐者有份
香甜是雪山和草地，其余的都是我们的命理
冒着温热水汽，对坐的人来了又去
去了又来，每个笑容都带着深远的肌理
深深浅浅的，我坐在其中
仿佛是为了等那个像阿玛的人
佛在喊我的名字
岩石和灌木草间，时而有手拉我跨过斜坡
斜坡上有炽热的阳光，也有风把影子拉向身后
还未成形的阶梯上，变成了另一个人
踩着深陷的脚印，默默跟随
果树是唯一的焦点，像个旋火轮
被红点旋转的错觉，构成它自己的宇宙
生生灭灭，捕获新的形体，有了果实的愿景
花草并不是岩石的构想，星空谈论石头
跳出自己，就看到光芒，檀香点燃自己
青香遍布虚空，我听到我自己
佛在喊我的名字
卓玛拉康
那是一双眼，绿色的？蓝色的？
不，是我看它的颜色，它本无色
我把鲜花插在玻璃杯，玻璃隐去
我看时间消失于静止，提着声音的人
追着自己的影子，走进白色墙壁
石头变成了流动的液体，那些隐秘的声响
风的呼吸，树的呼吸，大地的呼吸
我没有呼吸，是我体内的日月在轮转
我没有流泪，是我体内的大河在起浪
山上有座屋
冰雹和麦子静坐，化成岩石
青灰色山脉，或融化或发芽
小屋镶嵌在半山腰，望眼处
日光倾城，野草点头，城市之肺葱郁
布达拉，金色雪山
静默的千年岩画，后缀的油彩和鲜艳
完成无和有的体相
灯盏聚焦在城市腹部，光跳出实体
随意而温润，站在背后的人才能收拢
事物背面的虚实，包括爱意
就像，被这暗夜的深蓝色深深凝目
八廓街
路障立了起来，或横在膝盖处
嬉笑的人，无意造伤的人
坐在阴影里，装作虚无
八廓街，用立体切开光的对等
逆行的人，向人群和尘土，践行时光面孔
烟火与痛点，同样会成为火源的按钮
带我穿行巷道的阿佳，带我走了那么久
终没能走进一扇门，收回的空茫
就像初冬的那场雪，齐刷刷地
落满了街角
在西藏
左边存放的真身，比手掌小
右边是一个女子，冷冷的指令
一个人的旅程像是一种冒险
过多的不确定，一张通行证
刻画此前的生活和背景，仿佛有所不同
也无所不同
一块石头戴上了鼻环，在阳光下迷路
自言自语成串，在有漏的世间搜索补丁
遮盖缺失的那一面，不执意于缘由
听到上扬的微笑，感知的微妙
对面，正坐着一尊笑颜的度母
薄雾散去，冰雪融化成潺潺溪水
原刊于《民族文学》（汉文版）2020年4期
那萨，女，藏族，又名那萨•索样，青海玉树人。作品散见各类报刊，先后获第八届红高粱诗歌奖、第三届蔡文姬文学奖散文奖、第三届唐蕃古道文学奖、《贡嘎山》杂志2015年度优秀诗歌奖、首届师陀小说奖•优秀作品奖、2015年度玉树民族文化保护文化新人奖等。出版有诗集《一株草的加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