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绚烂的拉萨，月色清冽的拉萨
1
阳光绚烂下，月色清冽下
一片向高处升起的古老地方
已经很久——
用万千同胞的额头托起
用万千同胞的心灵举起
父亲说“那就是圣地拉萨
众神栖息的净土可以望见你的幸福”
拉萨，拉萨，在拉萨堆积着我祖辈的虔诚
也洋溢着喜怒哀乐与慈悲之心
还有鲜血与骨骼，无奈的呻吟
拉萨，像蜘蛛网一般盘错在四方的
古屋的每个角落里
揭秘的每扇窗口，在怔怔地面向何方
拉萨，在拉萨，朝拜者的一块补丁遮蔽我的视野
那个弹琴前行的乞讨者
向我流露出了幸福
在拉萨，五月的阳光轻抚着我
那群坦然无惧的苍蝇
飞舞在八廓的深谷里
向我唱起恶心的情歌
这就是拉萨吗
阳光绚烂下的拉萨，月色清冽下的拉萨
面对你的“神秘”和威严
我只是漂浮在拉萨河面的一艘皮筏
我为你发出悲痛的叹气
我为你送上最美的祝福
2
阳光绚烂下，月色清冽下
没有孤独而孤独的拉萨啊
一轮孤独的太阳，孤独的月亮
沉没在青稞酒缸里
在布达拉顶峰如期高升
紧贴着赞布的足迹
我想起了昨日的天空
在罗布尔卡祭酒的小姐是拉萨的公主吗
在布达拉广场卖土豆的老妪是拉萨的主人吗
在八廓街坐等剩饭的乞讨者是拉萨的来客吗
拉萨，从安多远道而来的流落者又是什么
又有朋友说，拉萨是一块巨大的磐石
磐石没有泪水，是因为它的沉稳
行走在蓝天下，清水畔的拉萨贵族中
坚如磐石，向昨日披露心声
秉正，英勇的壮士还有几位
啊，一座向高处升起的古城
从未像你这般给予我如此的欢乐
也没有像你一样给我带来阵痛
如今，我也为你送上一份祝福
如今，我也为你献上一条哈达
如今，我也为你点燃一盏慧灯
3
大海的诱惑被淹没后
红山依旧耸立在同样的高度
拉萨，你没有疲惫吗，你的确很累了
千百年以来，在阳光绚烂下，月色清冽下
你在风中磨砺，雨中浸湿
一位满脸皱纹的安多苦行者
磕着长头向你走来
一个身穿短裤的四川荡妇
乘车向你走来
一位梳着背头发型的官员
乘飞机向你走来
一位满身汗毛的外国人
骑着自行车向你走来
拉萨，你莫不是最纯洁的
最后一个飘满酥油和糌粑会客厅
4
一场柔和的夜雨
像是沉眠在记忆深处的暴戾运动
无论怎样洗涤你的污秽
残留的潮湿与垃圾到黎明才能分晓
那块抹掉石堆伤口的纱布在哪里
拉萨懒惰的习性
莫非是头上适中的帽子
为思考插上翅膀，你也会这样想
来拉萨一回就像是告别了故乡
我们在体验石头的沉稳和固执时
阳光绚烂下，月色清冽下
这片蓝天莫不是由彩虹织成一块蓝布
这片白云莫非是肥料酿制的一团棉花
拉萨，经幡的威力在你的风中燃烧
六字箴言的旋律在你的东山上升起
好友的忠言在你的心头慢慢腐蚀
明天的明天在你的转经道上流逝
拉萨，阳光绚烂下，月色清冽下
你惧怕自己在赞歌与祝福中遗失
5
在布达拉上空
一只孤独的雄鹰披着正午的炎热
抖动翅膀，双眸炯炯
不停地盘旋
雄鹰，多么期待一块阴凉的地方
它的视野里只有六月的酷暑
和神奇的蜃楼
在拉萨，我目睹了雄鹰翱翔的全部过程
正午的郁热里，我在孤独徘徊
在林廓，有镌刻六字箴言的石堆，身披经幡的树木
默念六字箴言的朝拜者，还有途中的牲畜
拉萨的土水火风也在众神的心里
在拉萨，望见被众神据为己有的苍茫天地
突然想起历史长河中遗失的那头山羊
想起那头山羊的女主人
想起女主人带来的幸福
想起赞布们的奸诈狡猾
疼痛中想起最终的衰败
阳光绚烂下的拉萨，月色清冽下的拉萨
我们松缓思考的翅膀
要保持沉默不语吗
6
拉萨的黄昏是一轮红日
是一轮令人目眩的红日
拉萨夜空中的繁星
在风中飘动
伴着黑暗，在风中飘动
给我们指引着惊恐的方向
拉萨的夜晚，你忽视了所有背景
在布达拉下方常川往来的车流
像是羌唐草原上悠闲吃草的牛群
如今，适应了拉萨的天气和拉萨的人群
这座音乐躁动，灯光璀璨的拉萨城
只是变化中的另一个拉萨
既不是巴黎，也不是伦敦
你的天空弥漫了一股川菜的辛辣
拉萨，你必须是你自己哦
老乡们把心愿送给拉萨
老乡们把秋色寄给拉萨
老乡们把理想托给拉萨
……
阳光绚烂下的拉萨，月色清冽下的拉萨
只愿这是未来的圣地拉萨
隆冬，走进卓香卡
隆冬的青藏高原，青藏高原的村落
从此回溯到许多年前
先辈们在你的胸膛堆砌城墙
并把荒芜已久的田野
用粗糙的双手铺平
把希望和信心撒播在心间
从此，一座雄伟的大山注入了崭新的灵魂
从此，一条轻柔的河流寻见了别样的清香
我的卓香卡，这颗心永远依恋你
梦的翅膀一次次挥动在你的天空
昨夜的雪，滋润了饥渴许久的群山之眼
那些悬崖峭壁，像一双双死神的血手
在你深冬的怀里，手持无形的佩剑，声声作响
这个冬季，是绿色遗弃的灰色世界
尘土飞扬的田野，我的卓香卡
裸露的树丛在不停地呻吟
唱响大地的哀曲
堆积在荆棘丛中的塑料
恭送最后的一丝绿意
啊，我受伤的乌鸦
穿过卓香卡漫漫长夜
停留在我小木屋的窗前
这是隆冬的青藏高原，青藏高原的村落
轻柔的水流淌在冰窟之下
依恋一度绿色的春季
苍白天空下灰色的大地
被寒冬吞噬的故乡
百禽飞后，鸟儿惊后
黄色的枯叶，带着寒风的忧伤
在你的天空盘旋
石头，石头
我若失去你，永远也无法抵达那里
在哪里，我的石头
内部是一方腐烂的世界吗
即使我头破血流也换不回你的信任
在茫茫戈壁滩，我寻觅轻柔的溪水
至今仍是无依无靠
我想尝尝草尖的露珠
我想饮下光芒的威力
石头，石头
坚硬的内心，长满了黑暗的牛毛
你所有的窗户，挂满了红色的帘子
你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挡住自己的双眼
瞭望世界
石头，石头，石头，石头
你是血泊里的一名水手
口中常说因果的鼓手
营私舞弊者
荡然一空者
石头，石头，欲盖而彰
让我的思想挣扎吧
请容纳那一阵风
请打开那扇门
飘落在我心中慈悲之雨
滋润你的倔强
缩短我们距离
在我的死亡里，有你的欢乐吗
在我的泪水中，有你的微笑吗
石头，石头
从黑暗的双腿间
产下了光明的婴儿
在沦落风尘的人群中
请给我一处归宿
请给我一把钥匙
石头，石头
我的泪水，流进了心中
破旧的经幡
经幡在山的高处，经幡在多年以前
在风中飘扬，经幡
带着祖先心中的草原，在风中飘扬
带着祖母回忆中的江河，在风中飘扬
我们长期伫立在风口
想起经幡在风中飘起的模样
所有的方向，在迷雾中踏上回归之路
日月星辰，也在我们的视野里变得朦胧
我的生死与我的理想
也挂在经幡的加持上，仍在风中飘扬
经幡已破，那道破旧的经幡
多么像一件旧布衣啊
守护高原少女的美丽
肃立在雨中，在风中
庇佑脸颊和乳房
守护着一切的美，在耸立
草原面积变小的时代已经来临
经幡插满山岗的时刻从未间断
吹拂的风，带着经幡的悲鸣
一次次摇动了我们的回忆
这是高原的每个角落里
永远飘扬的一道破经幡
经幡早已破旧
经幡仍在风中飘扬
经幡上，沾着古老的污渍
经幡上，缭绕昨日的迷雾
经幡上，充满今天的担忧
姐姐，我想回到故乡
冬天很冷，我想回到故乡
脚下的路，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我想用暖暖的哈气，捂热清晨的天空
可是，大地的坚硬刺入骨髓
我很冷
眼前的群山已被大雪覆盖
白雪皑皑的世界里
见不到
你可爱的背影和粉红色的头巾
你不在
这座城市的角落里
我邂逅了孤独
孤独走近了我
心灵像是是一张琐碎的纸
飘散在风中
当独自一人思念故乡
我迷失了方向
漫漫的流浪中
我丢掉了故乡
亦丢掉了自己
许多被黑暗笼罩的夜晚
我只能在怀念中安抚自己
姐姐，请您带我回到故乡
这个冬天
溪流的长长悲鸣吵醒了我的梦
很多温暖也离我远去
姐姐，我已经无依无靠
寒风熄灭了诚信的火苗
凛冽的寒风吹刮我的面孔
留给我一个季节的残忍
疯狂的风给我捎了一句悄悄话
那些从嘴中哼出字符的人
向我走来
践踏着我对雪山的爱
姐姐，请带我回到故乡
姐姐，请您向我伸出温暖的手
姐姐，我想回到故乡
回到我童年的故乡
赤•桑华，藏族，原名果美•才让扎西，1979年生于青海贵德，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岗尖梅朵》诗刊特邀编辑。2013年参加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在《民族文学》《文艺报》《章恰尔》《西藏文艺》《西海都市报》等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双语作品。著有散文随笔集《思维之度》 、诗歌集《笛声悠悠》《赤桑华的诗》短篇小说集《才让扎西短篇小说集》《混沌岁月》、长篇小说《残月》、翻译作品《巴黎圣母院》《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等。曾获全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新人奖、恰尔文学奖、岗尖梅朵文学奖、青海青年文学奖、青海省野牦牛原创作品提名奖、青海省文学艺术奖、全国刚坚杯藏语文学大奖等。有作品选入五省(区)普通高中教科书、《新中国建立60周年青海文学作品选(藏文卷)》《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翻译作品选粹(藏族卷)》等选集。现为《青海藏文报》编辑。
岗路巴•完代克，藏族，1997年生于甘肃甘南。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民族文学》《西藏文学》《达赛尔》《贡嘎山》《白唇鹿》等期刊和选本。现为西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部硕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