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气球
父亲恼怒地
毁掉了
孩子们手里的
白气球
老人心疼孙子
看起来
也有点恼怒
这个 不是气球的
气球
让我们看清了
三辈人
截然不同的
关乎性的
常识
命 运
主人从朋友那里
借来一只种羊
为了保证受孕
不能生养的母羊
就得清出羊圈
拴在另一处
等待她的 难道
真的只能是
被冷落 被遗弃
被买卖 被宰杀
的命运？
种 羊
你有大角
威猛有力
你有嫔妃上百
不为江山
不为美人
只为繁殖
呀 快速的繁殖
呀 无尽的繁殖
你之所以生存
是因为他人
更需要生存？
离 开
看电影期间
父亲打来电话
说起一件
我们商量过的
要从亲戚牧人那里
买羊肉的事
回到影厅后
妻子告诉我
就在刚才
电影里的爷爷
——那个老牧人
突然就离开了……
玻璃框
男人在铁丝上
挂晒干肉
妻子来告知他
怀孕的事
即使不注意他俩的
对话
我们也能
看到事情的走向
因为——
窗户上的玻璃框
已将两人的处境
分割得清清楚楚
戴眼镜的老师
戴眼镜的老师
看起来很是斯文
但在当年 他伤了
一个女孩的心
戴眼镜的老师
看起来很有学问
但年轻时 他干了
不该干的事
戴眼镜的老师
看起来满腹心事
愧疚 压得他
喘不过气来
戴眼镜的老师
只好 把他和女孩
的秘密
都写进一本书里
但 写作
能解开他们的
心结吗？
能拯救他们的
灵魂吗？
致 敬
电影里
老师德本加
写了本长篇小说
——《气球》
红尘中
尼姑从火塘内
救回了
这本书
却救回不了
被误会的真相
和
各自的宿命
但我们
还是感受到了
一个藏族导演
向一个藏族作家的
真诚的致敬
你的身体你能做主？
“我想要些那个
还有吗？”
——你的身体 你想做主
“再生一个
你能供得起吗？”
——你的身体 你想做主
“也许上师
也说错了呢？”
——你的身体 你想做主
“阿妈 把孩子
生下来吧
爷爷对我那么好
我希望 他能回到家里
回到我们中间”
——卓嘎啊 你的身体
你做不了主
谁说了算
生不生孩子
女人说了不算
男人说了不算
孩子说了不算
老人说了不算
甚至
上师说了
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心 说了算
——缘 说了算
——命 说了算
——岁月说了算
——尘埃说了算
痣
痣
胎记
和头发
都与转世有关
爱
离恨
和相遇
都与再生有关
当痣遇上爱
就有了信仰
就有了抉择
就有了
你心如灰
或 我心如铁
这样的交易
手 伸进彼此的袖子
捏手指谈价钱
——这个数太高了
——这个数太低了
中人出面
也把手伸进双方的袖子
——我看这个数 合适
这样的交易
与羊无关
与羊的生死无关
与双方的心情无关
与你我悲悯的情怀
无关
白气球和红气球
白气球
事关人的尊严
红气球
事关人的希望
白气球
不能见太阳
红气球
也摒弃夜晚
白气球破了
会生出
一堆故事和麻烦
红气球破了
会使人间的正剧
难以上演
2020年11月25日
扎西才让，70后藏族作家，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诗歌八骏”之一。作品曾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散文选刊》《诗收获》等转载并入选多部年度作品选本。获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海子诗歌奖、三毛散文奖、梁斌小说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奖项，荣膺第四届“甘肃省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和2019年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荣誉称号。著有诗集《大夏河畔》《当爱情化为星辰》《桑多镇》，散文集《诗边札记：在甘南》，中短篇小说集《桑多镇故事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