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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印象大抵如斯


霜降至,天地大开大合

疏影横斜的枝头只剩下几缕斑斓

大地卸下了所有的葳蕤与繁华

我的北方,重露峥嵘的筋骨

群山隐匿猛虎穿林的风声


一只环颈斑鸠歪歪扭扭地走在步道上

是端午时节窗外嘀咕的那只良禽吗?

踉跄的身影是世界倾斜的唯一缘由

——早起的赶路人啊,愿你们拥有

人间最美的星光与祝福


如封似闭的日子很快就滑过去了

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又将塞满时光的空洞

穷尽半生,再也回不到鲜衣怒马的年纪

所有的坚硬,正从骨头缝里

一丝一丝地抽离



一场薄薄的雪落在甘南


一场薄薄的雪落在甘南

红色胶土碾实的屋顶已经见不到了

我的村庄,拖着病腿的母亲孤居檐下

疫情阻隔的归途、时光和亲情

会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加陌生


山头的林木还没披上斑斓的衣裳

就要成片成片地凋零了

这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情


那个获诺奖的法兰西女子,已经年逾八旬

淡蓝色的文字清澈如眸子。那年在观音山

和可爱的勒克莱齐奥,共植下一棵树苗

——这些心怀星光写下温润的人

没有谁能将他们拉近世俗的苍迈


一场薄薄的雪落在甘南

孩子们已经开始迎娶他的新娘

天地既然如此开阔,又何必在意

究竟哪些生灵,才能在莽莽雪原上

留下它们闪亮的嘶鸣



饱满的银杏果落了一地


终将在烟火熄尽后迎来暗夜

终将在时光萧索处登临北方之巅

从甘南到兰州,自青壮到中年

三束鲜花装点着重阳的仪轨

尚能送出祝福的亲人已经越来越少


能够秉持的纯粹依旧如此之多

一树树银杏的叶片正在从边沿变黄

树池里捡拾乳白色果实的女子

多像我遗失了四十年的姐妹

晨间送别的风在子夜归来


孩子们从四面八方齐聚黄河之滨

一场冷雨正从河西挪动脚步

又能拿什么来丈量十二时辰的长度

一弯新月升起在东方山头

秋日的黄河,慢慢就清澈下来



一盆龙骨在秋后朽腐


立秋之后,长势喜人的这盆龙骨

还是从根部朽腐了。那些附着的叶片

并未提前预示,枯萎的迹象


拙荆说,是浇水太勤又没晒太阳的缘故

而我知道,唯有抖落这满身尖刻

才能拥有真正温润的人生


多年以来,总是养不好这些带刺的植物

穷尽半生,还是见不得人世的干涸



草木一秋


从最不经意的那棵树开始

树冠顶端靠近左侧的几枚叶子

开始有了淡黄色的边沿

然后,是整片整片的林子

突然就都变黄了。满目的银杏叶

像扎堆的蛱蝶,颤抖着薄薄的翅翼

和秋天诉说最后的告别


将近三年了,我们反复品味着

如封似闭的人间寂寥

人迹渐稀的路口,几枚凌霜黄叶

宛若星光,陌生着

脚迹无法抵达的方向

突然觉得,时光已经老得

让我们模糊了记忆



曼陀罗


靠近南墙的园子逐渐凋敝了

曼陀罗,可以致幻的醉心花

喇叭状的花萼早已枯萎

浑身是刺的蒴果,突兀着脑袋

最后一片黄叶没能停留多久

安宁东路,空空如也


曾经热闹的屋子逐渐凋敝了

曼陀罗,象征宇宙本源的坛城

七色细沙堆就的繁华早已倾入江河

忙忙碌碌的人们,突兀着脑袋

最后一只蛱蝶没能停留多久

大千世界,空空如也



壬寅年寒衣节随记


伐木垒土的高岗仍有雪粒翻飞

驾着冰车横冲直撞的少年入梦而来

浑浊与透彻,冻结在轮回之外

您安眠的山坳里,一茎衰草

温暖着颤栗的大地之心


弯弯的镰刀是一柄磨损的月亮

斜插在摧枯拉朽的木桩之上

老人们坚守的浅种深植久已无人问津

大地封冻之前,泥土深处

隐藏着需要越冬的卑微生命


偶尔还会在梦里登临险峻之巅

想起你说过,坠落谷底的心惊胆战

其实是那些脆弱的骨头在慢慢变硬

镜中的面容,越来越像您的轮廓

——我知道,有些地方彻底回不去了

                         

原刊于《西藏文学》2022年第六期(责任编辑: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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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杰·索木东,藏族70后诗人,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有诗歌、散文、评论、小说作品发表,部分作品入选各类选本、译成多种文字。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现供职于西北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