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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我最早接触的新诗是昌耀老师的诗。所谓严格,即通读诗集,并对我深具影响。昌耀诗歌中丰富的意象和深奥的词汇,看起来像深埋大地的宝藏,很古旧,符合我的审美,那是茶凉的、怀旧的基调。当然,对我影响最大的,无疑是神性藏地,我曾在《青海日报》介绍藏地诗歌的引言中写道 :“西藏大地的每一个石块里都栖居着一位神明。”藏族早期的宗教信仰“本波”就是泛神论,对藏族的世界观影响很大,对我的诗歌创作也深具影响,在我早几年的长诗中大量的意象来自于西藏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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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抒写特质,在同辈内地诗人中,书写者渐渐分流、细化,各有所持,抒情者耽于抒怀,叙事者“喋喋不休”,说话者“我写我口”。
当然,我不能以我现在的审美趣旨,否定过往的诗歌之路,远且不说,在我开始养成书写习惯时对抒情诗抱有一种幻灭感。我最初认真阅读的《昌耀抒情诗集》,封面是一个裸体男人膂力弯腰拉琴的雕塑,诗歌——在当时看来仿佛是一种苦修,就像庞德在《地铁车站内》中写到的“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那是我站在诗歌的车站里对诗歌的第一感受,并且在很长时间里深陷其中。直到 2008 年左右,网络文学红火,才发现“口语诗”等一系列形式各异的先锋创作,吟哦玩味,很是有趣,于是调转笔头也试着写了几年,尝试到不同的乐趣。
与其说我从未舍弃抒情,倒不如说我混搭了口语、抒情和叙事,尤其是现在我越来越喜欢那种不厌其烦的叨叨絮絮,以叙说之口吻将所见所闻化而诗之。我在诗歌里要说很多的“话”,而不是一味地“散文式”抒情叠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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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在送我的书的扉页上写道 :“诗歌中的神秘可能包括未来的方向或者神旨的意义,坚持到中年以后的写作,记得在年老的时候变得神秘!”——这话在当时揣摩良久,或许也暗合了我的写作径迹。如果有转变,并且是在这时候,可能是对少年时期的一种回想,一种对生命本质上的体认、经验,不再是大口啜饮美酒,而是不急不慢地、悠然地喝茶、呷酒。这个时候适合走漫长的人行道,不再动辄兴奋、猎奇。中年写作是学不会的,而我们谁都可以葆有童心,学写童诗。
在写作的过程中,总会有不确定的变化。譬如现在,看了不少,也写了不少现代诗,它们的写实手法,完全都是精致的小小说。粗略算来,约莫十年,我一直在寻找的路上,我所要表达的文学事实会根据个人写作经验、阅读经验、生活经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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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的麦地远去,藏地的格桑花也萎蔫凋零,一些诗人坚持以为,这些最基本的藏地意象,才能衬托出诗歌主旨和作者的民族特征,但现代诗不买这个账。的确,作为藏族,宗教情怀在我们的内心占据着重要位置,而在诗歌中大量的掺杂和堆砌直白的宗教和地域“标识”,在我以为是不完整的。
艰难险阻的高地险境和藏传佛教是外人猎奇藏地的两块主因,对我而言,这些皆是生活常态,并不感到稀奇,浑然不觉中的自然流露才最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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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耀在其长诗《慈航》中写道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 / 爱的繁衍与生殖 /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这曾是我诗歌创作的基调,以后也将是,只是它将会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我的笔端。
原刊于《青海湖》2020年1月
德乾恒美,男,藏族,安多卓仓人,70后诗人。作品散见于《十月》《诗建设》《先锋诗》《诗刊》《诗潮》《民族文学》《西藏文学》《青海湖》及《葵》《读诗》《卡丘》《个》等杂志,诗作入选《2008-2009 中国诗歌双年巡礼》《1991 年以来的中国诗歌》《给孩子们的诗》《新世纪诗典》《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2014 中国新诗排行榜》《中国诗歌年选》《中国先锋诗歌年鉴》等诗歌选本。有作品被译成英、德、韩等文,著有个人诗集《吐伯特群岛》和《身体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