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志
1
最初的悸动
萌生于智者的梦境中
预言堆砌的时代
像矗立在山峰的箭台
在草原深处,守护母亲
和即将诞生的婴儿
2
御风而来的翅膀
反复打量一块向阳的
未曾命名的土地
御风而来的雨水
唤醒蕴藏于矿脉中
一双双闪烁光芒的眼眸
3
在黎明之际
第一声春雷
从母亲的腹部向外蔓延
一只喜鹊立在高处:
扎嘎,扎嘎。
一个叫扎嘎的孩童与土地
随朝霞诞生于三石灶旁
4
闻讯而来的马蹄
踩碎晨露
踩碎十里之外弥漫的云雾
踩碎一块石头沉默不语的誓言
踩碎新生的扎嘎
丢弃一旁的脐带
5
世俗之人
终究无法抵挡势如洪流的预言:
越来越多的游牧之人
在此卸下行囊
越来越多的种子
在此落地生根
6
扎嘎的面纱
被风吹向远方
扎嘎绝世的容貌
宽阔的胸膛
和矫健的身影被世人传颂
7
欲望的刀剑
在远处炸裂出火花
炸裂出更为宽广的
鹰鹫的翅膀
戍边的马匹和勇士
相继托梦给智慧的老者
和闺中待嫁的妹妹:
待风雪过后
马放南山
重塑庙宇
8
一百头白色的狮子
从日落的地方
驮来绛红色的袈裟
一百头黑色的牦牛
从日出的地方
驮来耀眼的阳光
一百顶黑白相间的帐篷
在暮色深处
点亮灯火
9
闺中待嫁的妹妹
趁着夜色
把未来交付给一枚绿松石戒指
交付给更为遥远的路
这个消息
在天还未亮透的时候
被风四处传播
10
从此,再沉重的石头
也无法抑制
每一颗躁动的种子
11
土司老爷从屋顶
把青稞种子洒向远方
洒向一个男人凸起的喉结
洒向山巅的箭台
洒向扎嘎草原宽厚的怀抱
12
扎嘎的男人
把火种与希望揣进怀里
跨马渡河
回归扎嘎
扎嘎的女人
在佛龛前点亮油灯
祈求护佑
13
守护扎嘎的神灵
卷起云雾
盖住善于偷袭的虫豸
和欲望的眼睛
盖住扎嘎草原
留存于世的最后的气息
14
数年之后
第二十代少年土司
高举火把
从云雾里走出
数年之后
年迈的扎嘎老人
拄着拐杖
从云雾里走出
数年之后
扎嘎,以最初的模样
从云雾里走出
15
扎嘎,扎嘎
从预言里诞生的最重的名字
故乡,故乡
从预言里诞生的最轻的名字
刊于《格桑花》2017年第3期,获《格桑花》2017年度优秀作品奖
出发
清风吹拂,是谁的大手
又一次拨弄梦的节奏
一只清脆的法铃
在你我的梦中来回穿越
我们无瑕聆听这声音的质地
就像无法分辨前路与归途
就是这样的清晨
越来越多的人奔赴在路上
我紧握手中的星月菩提上路
为送行,也为迎接
2017,有关雪的描述
1
来不及倾听谷物
与大地临别的赠言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混进羊群:
在半农半牧的故乡
雪花多过雨水
流言多过鲜花
还俗的阿克
多过皈依梯度的信徒
2
孩子夭折于第一场雪
飘落之际。噩耗的温度
低过山顶的积雪
母亲将泪水葬于灶台之间
沉默的父亲越加沉默
唯有雪,越下越厚
连同内心的哀愁
积落成一座座雪山
3
截留在屋檐下的温暖
在远处化作灯火
游离在外的人坚信
只要屏住呼吸
即便大雪封路
内心的灯火不会泯灭
4
负气出走的爱人发来信息:
“下雪了,院子里花需要搬回房间。”
是啊,这人世间
需要我搬回房间的
何止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道吉交巴,藏族,甘肃卓尼人。诗作入选《2013年度中国诗歌精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2014民间年度诗歌》等年度诗歌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