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的老虎冲出铁笼
人群走近马戏团的铁笼。百兽之王
雕花身躯
技艺娴熟的演员
跑步，腾挪，优美尾巴此致敬礼
穿跃燃烧的火圈
即使雄风闪现，也会收敛天性的咆哮
喝彩，也不能撩动利齿的静默
人群围拥马戏团的铁笼。他们都想
亲眼目睹
名声在外者的容颜
都想，近距离
辨认武松击打过的部位。一股
争先恐后的洪流，涌入耳孔
一团欲念膨胀的黑云
携裹模糊光斑，覆盖金色额头
人群挤压马戏团的铁笼。喘息的大嘴
嚼咬四周声浪
突然复活的戾气，撞击逼仄空间
张飞的圆眼，鼓成灯泡
真正的美猴王野性发作
焦躁的凡高，摔碎颜料盘子
帕瓦罗蒂的高音
——撕裂栅门
人群逃离马戏团的铁笼。一秒就是一生
川剧的脸谱，变色
围棋的石子，四散
十根脚趾，虚空的钢琴上狂奔
上气不接下气
安全之地，仍在惊心。正前方
一夫当关。走失的狂风
黯然低头，被一根绳套迅速降服
乌鸦喝水
面对半瓶水，它的嘴巴无法触及
两肋，不能生出一双大手
腾空而起，更难以够到目标
它只能飞往远处，衔来石子
投入瓶中，杯水也有微小波澜
站立沿口，施展平衡术
每一次鞠躬之后，喝到上浮的清水
这是从前的乌鸦，选择了付出
现在的乌鸦，借助一根吸管
收拢黑羽翅膀，蹲在原地不动
圆润的腹腔，轻松吸吮瓶中之水
猫娃
蹲在板凳上，和我们一起吃炒菜米饭
躺在沙发里，和我们一起看新闻联播
躲在柜子后，和我们一起玩猫捉老鼠
你不是猫，是我们七零后唯一的孩子
在我们快乐的时候，你去远方寻梦
你就是猫，是我们中年的亲密伙伴
在我们寂寞的日子，你常带来安慰
你就是猫，我和爱人都很喜欢的猫娃
我们每天出去上班，你在门口缠绕
我们每天按时归来，你在门口等候
雪豹
白雪生存的山巅，忽隐忽现的身影
那是雪豹，低缓游走
红外摄像机，拍到它，已经
等待了两个季节
这次的现身，可以确证，很多年来
面对缺氧和高热，雪豹的步履
由雪线而下
经过岩崖，靠近灌丛的清泉
每一步方寸不乱
但它灼亮的双眼，依然四处探视
再往低处，溪流带走无数白银
一些删减光滑的木头
乘水势溜走
静默的远方，尽管没有一个人
只留寒风的呼吸，雪豹还是掉头
转身，拖着沉重的长尾
沿来时的路途返回
这位独居者，皮毛植入珍稀图案
坚硬骨骼
撑起的圆形斑点
独一无二的华丽，足够它孤独一生
鸟事
一只小鸟，眉来眼去，我就喜欢
一群老鸟，叽叽喳喳，现场直播
鸟有鸟语，一声走起，空留草窝
埋头手机，搜索遥远鸣叫的下落
时针生出翅膀，鸟人，骨如阡陌
口衔白霜覆裹的地址，彻夜盘旋
野雉沟
山峦，相互依偎，怀抱半坡石头
开始冬眠的休憩，杨树梢尖的
太阳，扭头甩脖子，急于赶路
投宿暮晚的被窝，置身这条
以珍禽命名的沟谷，我侧耳倾听
渴望一阵翅膀的扑棱荡起喧哗
此刻有冷风的口哨，俯身旋转
炊烟之手默默收拢，我放眼远眺
但愿埋头啄食的影子突然惊飞
所见是新瓦房，驮运红霞的白羊
带着往昔的记忆，我经过河滩
滑翔的高手，捉迷藏的机灵鬼
那些七彩斑斓的伙伴，尚未出现
鹰
慢飞，从古代徐徐而来
白云长老的高徒
身体装着热肠柔情
黑羽剥离繁华，翅膀
打开一册书卷
磨砺一把宝剑
红狐有绝世曲线
一步三盼
天上，难见水波眼眸
野花半开，静卧的背影
喜对几声嘶叫
山峦起伏
旋转蓝钢门扉
神秘指针，一叶孤帆
俯冲……悄然远去
猴戏
相同的绳子，拖拽三只不同的猴子
猴山来的人，敲一面铜锣
街角，闪烁太阳明晃晃的反光
呔——他的号令使耳膜猛然震颤
两只老猴直立行走，一步一颠
呔——给老少爷们作揖！
掌声响起，围观的人们满脸欢笑
小猴子，看见人群中的冰激凌
侧身，向前俯冲，意欲扑过去
凌厉的鞭子，赶回它童年的莽撞
狮子的寓言
一头金毛狮子，深夜里独自发光
伸展粗壮脖颈
特写镜头的阔大嘴巴，爆发
与人类一模一样的笑声
哈——哈——哈——鬃毛抖动
我绷直神经
疑惑这闪耀力量的猫科动物
梦游到宇宙的火星
哈——哈哈——哈——红舌翻卷
我顿然感到
它嘴里有个坏人
瞄准某个目标，不怀好意
哈——哈哈哈——哈——腹部抽搐
夜色，气喘吁吁
我忍住惊恐，看见古树的黑鸦
踮起脚尖，白眼珠俯视人间
十来秒时间，短视频到达结尾
手机里的狮子打着哈欠
临近睡眠，我告诉你
这是无名氏高超的口型配音
流浪狗
见你时天已深秋，冷风乱窜，落叶逃走
城市的边缘
你日渐消瘦
漂泊的日子，不敢畅快地吼几声
皮毛垂地
遮挡饥饿
我是你忧伤内心的证人
怕夜的降临
怕大雪掩埋黎明的道路
扎西尼玛，藏族，70后，甘肃省天祝县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三届中国星星新诗大奖赛“星星校园诗苑奖”、“全国十佳散文诗人提名奖”、 “中国散文诗人大奖赛提名奖”等，参加第九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出版有散文集《高原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