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眼石》节选
1
叫醒我的不是停在树杈上晨鸟的啾鸣
而是来自高音喇叭里收废品的嘶鸣声
2
路灯们在深夜
没人的时候
蹑手蹑脚
三五成群
凑到一起
斗地主
3
飞机飞来飞去
夜空像是被一台熨斗
来回熨烫的黑布
4
泰国皇宫守卫士兵
像一尊雕塑
一日本老太
上前和他照相
并使劲拽他的胳膊
大声呼唤
醒醒啊醒醒
5
短跑王博尔特
用手指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然后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那眼神
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
6
老人们早起快步行走
绕着最小的那只地球
7
他们用传统的方式举行婚礼
用现代的方式办理离婚手续
8
向那位特立独行的
没有几个朋友
独自在地下室
为一只画布上的鸽子
哭泣的人
致敬
9
夜半歌声
来自哈瓦那的
地下室
10
那只断腿的狗
和那个蒙冤申诉无门的屁民
来自同一个世界
11
方头方脑
写方正字的人
读方针政策
把足球当战役打
向领导负责
马拉多纳把足球踢成了多纳马拉
他和总统吹牛逼
12
和尚喝咖啡
咖啡
受宠若惊
13
世界静默
对面
玻璃上
浮现女人健硕的胴体
14
坐在马桶上读诗
一段抒情曲
来自遥远的天坑
15
死了
枯萎了
灵魂丢了
脑袋按照既定的规律摇摆
16
不知不觉中
月亮已走远
17
杨改兰的月亮
被谁咬了一口
18
柬埔寨遇一澳大利亚自来熟老外
见面就跟我聊他刚刚脱光了衣裤
跳进了远处的瀑布野浴了一把
听他的口气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19
升国旗奏国歌的声音一度
盖住了水泥搅拌机的轰鸣声
20
骷髅头堆砌的小山上
插着一面小红旗
21
最残酷恐怖的高棉监狱
在夏日的微风中
红砖绿树黑板报
像我儿时的小学校园
22
吴哥的瓦砾废墟中
总站着那么一位金发碧眼的时髦女郎
23
放生羊在城里转了一圈
一头撞死在汽车上
24
铁门划动
——哐当
来自监狱的手机铃声
25
雨过天不晴
天他妈黑了
26
一觉睡醒
单眼皮成双眼皮
27
男自拍狂做锁眉深沉状
女自拍狂做撩发暧昧状
28
微信朋友圈冒出个王瓜瓜
我乍一看是薄瓜瓜
睡意朦胧的小眼
突然放大
29
方针政策计划都不靠谱
即使是把他们都定在命里
30
那个孩子叫妈妈妈妈妈妈
一路的都回头看
包括那些男人
31
雨后天晴
屁股上长了一块
红斑狼疮
32
小姐总是在半夜穿着高高的高跟鞋
一步一瘸的穿过小巷
我是说她完全可以让出租车
开到楼下
33
坐飞机
尤其是坐国际航班
我的身心一致体验到了最现代的感觉
34
有好人的地方就有坏人
电视剧都如此
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35
深夜突然想起雷阳
借用以色列诗人阿米亥的诗句
——忘记某人就像忘记关掉后院的灯
是那道光
让我想起他
36
人们充电的姿势各式各样
漏电的地方都超奇一致
——在后腚上
37
有些东西不用准备
天上会掉下来
38
在达兰萨拉
新鲜蔬菜
是用废旧报纸
包裹着
39
二胡和二厨很般配
他们互相搀扶
坐在夕阳下
40
望远镜在楼林中望不远了
他把手伸向了一盏橘灯
41
长颈鹿一样高大的自行车
载着我飞驰在林荫大道上
路边的人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知道这是梦
但我还是心生恐惧
总觉得会跌倒
路边的一块石头
正好会磕破我的脑袋
42
他们搭积木的速度
越来越快
声音也越来越大
43
在中国的荷兰朋友
发微信说看完中国和荷兰的女排比赛
激动地哭了
我什么也没说
在他被泪水打湿的微信下
挂上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44
在柬埔寨金边机场
一个老外搂着一个黑黢黢
瘦弱不堪的柬埔寨女人
耳鬓厮磨
亲吻道别
那一幕被几个中国人
看傻了
45
有时总感觉眼前一幕
在从前某一时刻发生过
46
楼盘已售尽多年
夜晚却罕见有灯火瞒天
黑漆漆的高楼
像外星人墓地
47
天生喜欢钻营机巧的人
你拦不住他那颗体制心
48
眼睛小的人
走路如睡眠
口中总念叨
母语母语母语
49
一群俊男美女
扛着广告牌
喊着口号从民生路走过
像清朝县太爷出巡
50
在达兰萨拉
一杯咖啡就是一个世界
你的面前坐着
五湖四海
51
一袋苹果是怎么爬到拖鞋堆里的
警长站在一旁
满脸疑惑
52
超市里有一些人
什么也不卖
什么也不买
走来走去
卓仓果羌，安多卓仓藏人，藏族先锋诗人，诗歌散见于《诗刊》《诗选刊》《诗潮》《中西诗歌》《青海湖》《甘肃文苑》《贡嘎山》《白唇鹿》等国内外诗刊杂志上。诗歌多次入选《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及《地下》等诗歌选集。诗集《藏獒》由韩国首尔海风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