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万仓：身后的速度正在放慢》
牛尾甩开云朵
云朵啃着格桑花的心事
湿地，湿地，湿地
黄河，温情的女子
安详，平静，奢侈的躺在阿尼玛卿怀里
她阴柔的部位
石头，河水在诵经
一匹藏獒驮着一朵莲花里盛开的寺院
石经墙经文的海拔
在风和鸟儿的歌唱里一截截升高
月光落地，水磨转经
风提着羊和牛的棋子
在阿万仓草原下着围棋
弯腰，撅臀
生火，打酥油
粪香的炊烟像阿万仓草原上迂回的溪流
身后的速度，正在放慢
《则岔石林：天马踩出的豪迈与婉约》
魑魉，战争，爱情……
都在这里发生
白云压得很低，石林矗得很高
一片云的思念在幽谷里流淌
天马长啸，腾空跃壁
马蹄踩出的洞穴
飘出婉约的云翳和
格萨尔降魔的铿锵箭镞
他的长剑，劈开一线天
震醒酥油和青稞酒糟里浸泡的人民
茨日那的夜晚
困顿，饥饿的格萨尔
卸鞍鞯，拴战马，拾柴，生火
而后，披着星星酣然入睡
长风吹过曲径
一只水鸟抖了抖翅膀
在枝条上打起了秋千
《扎尕那：石匣子抽出的秘密》
水磨念经，佛语流淌
一片雾扯到青草坡地
啃着露水
扎尕那——这个叫“石匣子”的地方
是谁拉开你深处的秘密
栅栏圈住榻板房
拐来拐去的小路上
背水的藏女，蕨麻猪和一声古歌
小路一样
木架上晾晒的青稞闪着黄金白银
坡地收割的女子抖了抖头巾上的芒刺
又把身子埋进青稞地
她的男人，喝完她酿造的青稞酒
慵懒的压倒一坡青草
一个土司和一个红军小战士的故事还在继续
洮跌古道响着马帮铃
茶叶和丝绸要从这里——
从一朵白云运抵另一朵白云的深处
雾雨敲打洛克小屋
这个下午，我们在削了皮的森林里
在滴漏的雨星和阳光中
寻找山峰和大海的秘密
《石经墙：神的谶言》
从挨近草原的水墨云彩里
风雨，藏獒，水草和打坐的鸟群都在诵经
时间的刻刀
把日月，河流，闲散的羊群以及
阿尼玛卿昨夜的体温
一刀一刀刻进你的体内
在黄河的肺部
我是一根低矮的小草
沿着生命的轮回
读解天地神留给这片沃野的谶语
枯黄，欣荣，卑微，高大
当这些词性的温度逐渐消亡
你，正以旷古的宁静与神灵对话
《风马》
这些粗糙大手放飞的白色
这些升空为云，落地生雪的马匹
在劈柴，挤奶，搭帐篷，欢爱的牧人眼里
始终是神的信使
我把身子贴近草原
贴近一匹马的心脏
我想知道
神为这片巨大的宁静
最初的诠释
《郎木寺小镇》
我的爱人
就在暮色里
在刚刚拐了两道弯的青石板路上走着
石板路的左边，是熊窝客栈
煮好的酥油茶溢着她的体香
今夜，我要留宿在这里
去做一次熊的事
木房子散来柏枝的暗香
静：在放大
一片水声，一夜犬吠
一个人的念想，时断时续
今夜，我就住在森林的中央
在郎木寺小镇冰图的想象里
枕着木头的年轮
安然入死
《夏河：彩虹镀响金属的声音》
一滴雨的思念和牵挂
向红墙和白墙对望的眼神滑过
水鸟，石头，风月和一群牦牛诵读的经声
正在过滤一拨又一拨红尘中悬浮的心
赭色的石墙披着一场雨
披着羊群，黑帐篷，紫外线漆黑的妹妹和草原的冷暖
被风的泪收起，又一直往心的方向走去
阿尼念情神山余脉
格桑花和卓玛同时绽放
一只鹰回旋一条石板路
它叼起又扔下去的箭镞
在一个人的过往和一条河的内部生锈
远处兀立的山座——
格萨尔出鞘的神剑
它金属的声音
刚好被一道彩虹镀上
银子的响度
《冶海：阳光的碎片落于眼底》
银币翻身
冶海，是直面阳光的镜子
一尾鱼跃起，就有阳光的碎片落于眼底
我躬身捞了一把冶海
野花，云朵，哈达，森林滞留于掌心
还有雪豹腾空又落地的弧线和声音
从冰图的纹理我看见：
将军纵马驰骋，侧身饮酒的样子
兵卒扎帐篷，煮羊肉，熬酥油茶，喝青稞酒的每一个动作
羊毛和哈达缠绕树枝
树枝和抻出的青翠，青翠上荡漾的鸟鸣
缠绕冶海——
这个藏语称谓阿妈周措的神湖
风，动了动叶子
每一个叶子都闪着将军打马走过的英姿
每一个叶子都是将军回望世界的
灼灼眼神
《腊子口：战争从一匹鹰的眼里穿过》
一匹鹰打坐云端
它转身回望的一瞬
七八匹鹰滑落云梯
像一个叫云贵川的红军小战士和
他的战友们俯冲前的集结
腊子河旋出的白浪里——
一场战役刚刚打响
黑多村运筹的伟人深深吸了口烟
一个土司，开仓放粮
中国的命运沿腊子口天堑一路北上
森林延伸的臂膀下
1935年的碉堡纳凉静坐
每一个垛口都流淌风月的光华
从旺藏村寨飘来的酒糟味
被一阵风折断又连起
岷山如雪
比雪更白的是留在腊子口的一堆
英灵的白骨
《天葬台：死亡和生存同样幸福》
白塔之上
一万匹鹰像一块黑布盖住天空
它们在走向天堂的第一个驿站
向亡者活过的地方列队注目
一大片经幡簇拥的中央
晾晒腰刀，斧头，砧子
超度的经声和安详的山花
讨饭者，叫卖声，跪地诵经的老阿妈
三五个孩子鹰食人骨样旋在我们的周围
他们的歌声阳光而饱满
我在一枚遗落的鹰羽上
称出灵魂的重量和高度
天葬台——
死亡是一桩幸福而奢侈的事
《拾起一片雪化为一滴水的过程》
阳光击碎的云落在草坡上
羊一样啃草
离天最近的地方
黑白绿三种色
于融合，剥离中静止岁月
风马——
人给天地神最初的敬畏
我，拾起一片雪
拾起白至于绿的眷顾
拾起一片雪化为一滴水的过程
在月光镀亮的苍茫大野
以紫外线为砧子
以黄河湿地迂回的水域和腾空的桑烟淬火
打制一对银镯子
在云朵和野花的速度里
一只，戴在黄河温情揽绿的手腕上
一只，戴在阿尼玛卿搂过湿地的手腕上
《则岔石林：天马踩出的豪迈与婉约》
魑魉，战争，爱情……
都在这里发生
白云压得很低，石林矗得很高
一片云的思念在幽谷里流淌
天马长啸，腾空跃壁
马蹄踩出的洞穴
飘出婉约的云翳和
格萨尔降魔的铿锵箭镞
他的长剑，劈开一线天
震醒酥油和青稞酒糟里浸泡的人民
茨日那的夜晚
困顿，饥饿的格萨尔
卸鞍鞯，拴战马，拾柴，生火
而后，披着星星酣然入睡
长风吹过曲径
一只水鸟抖了抖翅膀
在枝条上打起了秋千
【作者简介】
仁谦才华，又名车才华，藏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武威市作协副主席、天祝县作协主席、《昆仑》杂志签约作家。出版诗集《阳光部落》《藏地谣》。《藏地谣》入围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中国诗歌》《民族文学》《散文诗》《飞天》《青年文学》《延河》《青海湖》《西藏文学》等刊物。作品收入《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中国诗歌·二十一世纪十年精品选编》《飞天60年典藏·诗歌卷》《河西当代文学整理与研究》《2013年度中国文学作品精选》《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藏族卷》等20多个选本。荣获第十九届“文化杯”全国鲁藜诗歌奖、第四届甘肃黄河文学奖、首届玉龙艺术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