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31号


            一


风牵着山顶上的雪在四月的香格里拉跳锅庄

它们围着篝火弯着腰

撩拨云海

依拉草原上的牦牛和骏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存了一整个高原上漫长冬季的懒腰

纳帕海旁的黑颈鹤道了再见

又翻越喜马拉雅山到那一边去了

说下个冬季再回来

南方的高原也是它们的家


太阳出来后雪换装成雨

水覆盖了黑颈鹤漫步的沼泽地

好让来年的冬季地面变得更软

爱惜从喜马拉雅远道而来的模特的双脚

纳帕海真的成了一个小海

在群山之间在高原之上在青稞架的脚下


红袍喇嘛颂起的经文叫醒晨曦

老人转动佛珠用脚步丈量信仰的路

双手合十叩首

祈祷

芸芸众生万事万物


卓玛的脸上忘了涂粉底

却绽放出最美的高原红

西南鸢尾在河边窃窃私语

吮吸着露珠慢慢长大

飘扬的经幡拥抱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香格里拉一直就在这里


            


今日

原谅我

没能叩首

只能托我几世的轮回

将酥油灯点燃在遥远的故乡


今日

阿佳手里的佛珠

应该多走了好几圈

清晨煨起的桑烟

可能已飘到喜马拉雅


今日

这条河流噙泪流淌

穿越六百年的时空

再看八瓣莲花里升起的善良

酥油花一步一步地磕头


菩提花开

灵魂诵经

顶礼


            


雨滴被风撕碎

遍体鳞伤

乌云心事太重

摇落树叶

潮湿的大地啊

你贪婪的迷离在雨滴的鲜血和落叶的残骸里

我要将无数个不寐的夜里酿成的烈酒挥向你

唤醒你

然后躺下

以天为被以你为垫与碎了的雨滴和枯了的落叶共眠

要把我的长发放在左侧晾干

左侧贴近心房它被我上了铁锁如今生了锈

路人只敢猜测不敢走进

我要零距离的贴近你

你会裹着未扬的酒香拥抱我

我不想受一点的伤害

我要在你怀里安全的入睡

直到又一滴被风扯碎了的雨点弄摇我的睫毛

唤醒我

锈迹斑驳的铁锁

只敢与你碰撞腾挪期待春暖花开的岁月

或是牵着在你身上落着的我的影子

看旖旎的朝霞和滚烫的余晖



            


风里飘雪的花拨开黎明

在曙光之前亲吻太阳滚烫的脸颊

含羞遮面牵着一缕阳光奔跑

没有尽头的天空没有一朵云

敞开一片蓝温柔地拥抱我


风里舞动的树枝摇落夕阳

落日滚烫如醉撩着湖面的水鸭

漾起的水波是余晖眼角的星光

暮色停靠在岸边

你是我眼中眸底最美的暗影


晚风吹冷月光

枝头的鸟儿为何泪花倒挂

我没能接住你但也不想走远

繁星穿过群山

故乡风正凉


            


放下畏惧之后把黑夜拾起

我的瞳孔还没来得及变大

我该将你放在哪里呢

梦里吗

把黑夜给梦吧

让胆小的人能放下畏惧拾起黑夜

可我又放下了黑夜

拾起想念

请别说我贪婪

因为昨夜我又在梦里见到了爷爷

爷爷依旧拿着那把旧旧的藏刀给我削苹果

我想不起自己的样子

应该带着那顶红色的小帽吧

那顶爷爷最爱念叨的

我的红色小帽

黑夜和梦请别说我贪婪

今夜能否再给我一次想念

让我再听一次爷爷的电话

“孙女,如果今天放假

那明天就回来啊!”

可是您离开这么多年了

所有的想念只能留给黑夜的梦里

因为只有在黑夜的梦里

我才能见到您的模样

所以

心甘情愿将黑夜给梦

梦给想念


            


我们家的午饭总是最晚

温暖的不慌不忙

别家几乎都已吃过饭背了柴回来

落日已等在外公的苹果园边


外婆和舅母总会说别洗碗了先去晒太阳

落日就在窗户边等我们

院子还是和小时候的老房子一样

门口的桃树依旧在院子中间依旧很大


舅母正把牛奶桶抬出来晒太阳说待会儿要打牛奶

舅舅熄灭了烟起身去旋木碗

外婆坐在藏垫上靠着桃树捻动着佛珠

大侄女在调皮而小侄女慵懒的趴在外婆的膝盖上


外婆宠溺地看看她的小曾孙再看看我

总爱说我的小孙女都二十岁了曾孙都这么大了

外婆剩下的话我总会打岔不让她继续

我知道她要说快八十岁了还不愿老去

但您又怎么可以老去


外婆双手用力撑地困难的起身站直

要过一会才迈得开岁月累积在膝盖上沉重的步伐

她说她要去给我选水多又脆的苹果怕我不会挑

刚才的我二十岁现在又回到五岁

外婆的细心从来没有跟着她的儿孙一起长大而变小


余晖洒在外婆满头的银发上

时光怎么托慢了外婆的步伐还佝了外婆的背

暮色斜挂在对面那个像马的巨石上

外婆说那不是石头是山神

牛马踩着滚烫的落日回来了

炊烟升起故乡的小河又在歌唱


            


纤弱的月亮

总在凌晨等我

给我特权独自释放灵魂

每一个白天

都是自己的囚徒

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拥挤

没有一个影子得到尊重


躺下

长发被散落到右边的枕头上

在哑黄灯光下的书里

她消失了

成了一汪大海

流向人少的地方

没人知道

便不会被撂倒


多少柔情渗进寒冬

也有多少坚硬刺进骨头

一片平静之下竟满是格斗

无一可信之物

只愿意独自安稳地

看风以及看老去后的我

也流向人少的地方


            


枫叶无力地变着颜色

一半已经错过这个秋了

断臂小狗站在铁桥上

跷脚眺望

是在寻找故乡还是故人


感冒总要用大声的咳嗽证明自己

一副无所不能的丑样子

厚重又干瘪的日子比木梳上的头发还多

我想躲在角落里被人间遗忘

或是跟着秋逃走

丝毫都不愿证明自己的存在


两座山的夹缝里有了炊烟的味道

与小城握手言和的念头消失了又出现

拖拉机轰烈的将尘土翻滚

抖落出昨夜的梦

驻足回味

我乜斜自己走神的影子

嘴唇裂出几条缝

鲜血混着口红

比泪还咸


            


秋风来来去去

在夕阳里荡漾

灼热的生命卡在暮色里

同我的手心一起燃烧

一团火焰突然回眸

霞光躲进黑夜

玫瑰在梦魇里挣扎

坍塌于我的裸足旁

一个黑裙美人驮着疲惫

在秋夜里劈柴取暖

迷人的疼痛在凌晨席卷

一次次死去

又一次次复活

等麦浪将余晖翻滚

等孤独的初雪到来

等你找回自己

四处都是好山好水

太阳月亮和星星一起塞满酒窝


            


满是窟窿的小路

被怯懦的人用滚烫的血液灌醉

悲悲戚戚

被一堆堆慵懒的钢筋挤压

陷入荒诞

被摇曳的灯光踏遍无数次

但它缄默不语

接受着一张张陌生的笑脸

一阵温柔的风

姗姗走来

亲吻了它灰色的眼睛

满是窟窿的小路

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轻飘飘地

揉皱了整个夜晚

月亮快要掉下去了

马尾辫又在这里拨开流失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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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仁拉姆,女,藏族,1997年4月出生于云南省迪庆州德钦县,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现就职于甘孜州得荣县委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