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林秘语
你从大地的心脏长出
绵延千万年，才抵达我眼前
又向时间的无崖逶迤而去
一路无声地演讲着
涌动着，刹那不曾停歇
你告诉星辰太阳光下的故事
你把月亮的光华讲给沉睡的人
衔接夜晚黎明，平衡风霜雨雪
还要调和昨天和今天
你要努力把历史，延伸进未来
你庞大身躯的每一处都毫不懈怠
齐心参与这项伟大运动，演绎
那看起来的永恒静止
静，是你掩饰动的面纱
动，是你成就永恒的唯一路径
为了不被时间的车轮甩下
你把自己修炼成了岁月的模样
而你的美——你最后的深意
尚待我涤尽尘劳
用纯真的眼眸，一一识别
圣湖和鬼湖
清碧，蔚蓝，你们结伴住在神山脚下
人们叫你“永恒不败碧玉湖”
间隔三百米，人们叫她“鬼湖”
有无心人把“玛旁雍措”红字巨石
立于“拉昂措”岸边，郑重其事地
鬼湖边很快垒起了千百吉祥玛呢石堆
有心人又敬献上一条条洁白的哈达
无心和有心的一场无心合作
转眼间，鬼湖，变成了圣湖
而这是大地的秘密，不必说
你们是神山的左右肺叶
你们是黑夜的两只眼睛
你们是上天的一对碧玉女儿
你们是高原大地的左手和右手
暗夜的静寂里，我见闻到
左右眼在彼此抚慰
姐姐和妹妹温情依偎
两叶肺片正在互通有无
左手和右手相互合作帮扶
而这是大地的秘密，不可说
神女峰纳木那尼
你从大海的核心生发
在天父地母的呵护下长大
有一双纯真清亮的眼睛
一天，来了个美好形象
热切望着你，真诚向你示好
一次又一次，你心动了
将身心毫无保留地奉献
你以为，是上天额外
赏赐美好的你，一份美好
你以为，自己找到了永恒
忽然有一天，你发现
纯真清亮的眼帘外，在演绎
同样一幕情景剧，但剧中
那个主角，不是你
你的心痛，化成了漫天带锋刃的
雪花，一片片从头顶砸下来
冰寒侵骨，直贯穿至足底
肌肤僵硬成厚厚的冰雪铠甲
闭紧双目，端坐寂静孤岛上
你要问无边的黑暗，寻找答案
一束太阳光忽然照射进来
“黑夜洗练过的眼眸清亮”，你看见
你和美好的他，并没有真正相爱
只不过是红尘中的两个人
以爱的名义，短暂相聚
或者比短暂稍微长了一点
而多出来的时间，你们用来互伤
他的美好，是爱的名义赋予的光环
其使命，恰是来唤醒你引导你
——发现和认识自己的美好
僵硬的冰雪外衣訇然坍塌
你睁开双眼，收回张望的目光
赫然发现自己长高了
比那个“爱的名义”还要高出许多
你低头，去向海底大地母亲求证
蓦地看到，他们，包括“爱的名义”
都在你的心海里光辉熠熠，微笑不语
而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里，清晰映照着
晶莹剔透的你，那么光芒闪亮
正是永恒！是美好！是爱！是圆满！
古格王和他的王朝
你承受上天恩宠，生于帝王家
荣华富贵和险恶争斗中顽强成长
家族的厚重血脉，你得拖着前行
王室利益牵绊，你行得踉踉跄跄
祖先的荣耀，赋你胆识和气魄
民众的拥戴，予你勇气和力量
时局的艰险，逼你决断和果敢
你不得不动，一刻也不敢耽搁
局势迫你率领残兵败将匆匆而行
暗夜里裹着你的家眷和臣民
进入曲折幽秘的土林腹地
终于敢松一口气了。转身回望
土林绵延无尽，像兵士排队列阵
连日奔波逃亡的心有了一点安全感
绵延无尽的土林，让王的豪情陡生
这千万岁高龄的土林，正好可以
作王宫，不，是王宫的地基
喏，就在那座最高的山头上筑墙建屋
朝堂大殿。王的寝宫。周围后宫妃嫔
大臣们依等级，由近及远建屋，或凿壁
为室。奴仆们依次往下，洞穴藏身即可
朝霞的金辉中，王霸气又不无怯懦地指点
没水，从山下河里背，数百米高的悬梯直达
食品器物不方便，没事，让奴仆们轮流背送
通往山顶的路不要太宽，隧道不要太大
迂回曲折，正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的宫殿建成了。辅助设施也渐次修好
一个王朝开启。王重新又高高在上了
高高在上的王，每望着绵延无尽的土林
想象指挥千军万马，凌云野心极大满足
王请来佛法僧三宝，建造巍峨殿堂敬奉
安排同胞兄弟，住在庙里专心修持佛法
梦想王朝像千万年的土林，永恒不败
历史车轮滚滚，王和王朝很快灰飞烟灭
唯残垣断壁和土林，活成了时空的纹理
隐身，也是慈悲
您从时空的根上来，您遍知一切
被人类尊奉为雪山宝“冈仁波齐”
您以金字塔的范本为身姿形象
代表岗底斯山家族矗立世间
巍峨方正，四平八稳，亿劫不增减
仿佛宇宙的定海神针
您的白雪斗篷四季晶莹，昼夜不变
历亿万年心无迁移，妆容不染垢净
人们不舍昼夜，从四面八方涌向你
五花八门的欲求，也风雨无阻地驰来
有人当你是自然界的奇迹
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只为看你一眼
有人视你为能医百疾的绝世莲花
五体投地不惜身命地赶来朝拜
你显露正大光明的真容，岿然不动
也有人认为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虔诚祭拜，想求你保佑他富贵荣华
看，双手握念珠贴额的老妪在祈祷：
那串塑料珠子变成真的珊瑚和松石
你微笑不语，怕一动声色吓坏老人
世俗的身直立，纯净无染的心匍匐
您遍知一切，而我来自江湖世界之外
唯愿知道，这一切和生命有什么关系
人间那么多痛苦无奈，愚痴和无明
请告诉我，怎样才能不被烦恼乱心
您隐身厚厚的云层后面缄默不语
执着的目光不得不收回。一转身
纳木那尼峰在朝霞中熠熠生辉
那么光辉灿烂，耀眼夺目
她身边的云彩刹那幻变，自由
自在。从不留恋或纠缠上一个姿彩
脚下这朵雏菊花，闪亮若星子的眼
她身边千千万万的姊妹美丽一如
丝毫不担心秋风秋雨，寒冬将至
她们个个自美其美，闪亮而宁静
安分做自己，不迎不拒，不忧不惧
沐浴着隐于善巧方便后的深切关爱
我的心地明净安宁，柔和又宽广
噢，“爱和意，必逸于形”——
您隐了真身，引我见识无相之妙
原来，一切皆是慈悲和智慧化现
小花，云彩，纳木那尼雪峰
皆是您。我的心——也是您
天地间有个大钟表
古老的八廓街上
每天都行走着无数枚指针
有的像时针
身材壮实，步履沉稳持重
有的似秒针，纤细
瘦弱，步子琐碎而匆忙
更多的脚步铿锵，神态
从容坚定，若分针
指针们相信
只要按照自己的节奏
顺时针
持续不息地转绕
就能回到家
环绕大昭寺走啊走
一圈又一圈，一天又一天
身累了，派心去代劳
全然忘记了
出发时的方位和路径
红墙肃穆，金顶闪耀着
太阳的荣光。迦陵音破壁而出
——你不是指针。不是指月之指
你是月亮流泻出的无影光辉
是太阳散射出来的犀利光芒
回家的路，唯有迎着光线回溯
那圆满的莲花，等你穿墙而入
子嫣，女，本名张琦（又名张逸君）。生于古城咸阳。西藏作协会员。《西藏文学》编辑。2004年开始先后在《西藏文学》《中国西藏》《上海文学》《诗选刊》《西藏日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和文艺评论等百余篇（首）。著有文化散文集《万世供养》《桑烟有径》等。诗歌集《素心待月》和纪实文学作品集《岁月的彩虹》在版。长篇报告文学《那些星星之火》获得中国作协“深入生活”重点项目。《岁月的彩虹》和《桑烟有径》获西藏自治区重点文艺作品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