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母
我还在娘亲肚子时
你们希望我别生得奇形怪状
健康，好看就行
后来，期许变多了，比如
有个好工作，嫁个好人
有自己的房子，不要过于劳碌
当身边的人说你们有个好女儿
当你们在人群中欣慰，欢喜
我告诉自己
有生之年，就用这种方式
报答你们吧
当你们生出新的期许
我就逼自己，长出新的枝条
说谎
我时常说谎
告诉母亲，吃过饭了
工作轻松，工资够花，钱也充裕
给她买的衣服和鞋很便宜
就像母亲对我说
她身体很好，并不爱旅行
不喜欢吃肉，喝汤最营养
母亲跟我一样，就爱说谎
她说的谎头发一样多
她说过的最大的谎是
如果我一直听话，她就不会老去
直到我活过她一半的年岁
学会辨别她说的话
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而对母亲，我似乎
更爱说谎了……
写给阿爸
小时候生病
阿爸用勺盛出凤梨罐头
反复问我：西么，好些了没
阿爸驾着马车
骑着自行车、坐着三轮车带我进城
清晨，在药材市场
为我买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碎后
继续跟药贩子讨价还价
阿爸赶着马儿
翻山驮回燕麦，把洋芋种进土里
冬天的傍晚，他把柴火堆在门前
将一张张保和快板的磁带
放进双开门的100w录音机里
有时候阿爸也会手插裤兜里，唱着：
东边有山，西边有河，
前面有车，后面有辙
阿爸的暴脾气和面红耳赤
在我这两分钟就熄灭了
他总默默送我，再说几遍：路上慢点开车
我从没有跟阿爸撒过娇，没为他写过诗
有一次路灯下阿爸捡完院里的垃圾
又拿着笤帚清扫院子
唰唰，唰唰
扫帚一声声扫开记忆里的尘土
我扎着马尾坐在阿爸的自行车前
风吹着他的黑头发和白衬衫
山梁上的荞麦花
在清晨，轻声唱
……
想到家山
多年前的早晨，风也这么柔软
阿爸扛着犁铧，阿娘赶着耕牛
薄雨后的檐下
蜘蛛织就它的王国
一些种子播在山上
一些种子撒在河边。
还有一些，种进心田
花要开了，树要绿了
地边的庵房该修补了
云雾从天边来
把自己种进泥土
太阳从山尖来
把自己种进泥土
年轻的阿爸阿娘
把心中的童话种进泥土
东山种得稠一些
西山种得密一些
那时的我们啊
不知忙碌的大人
为何总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里
不停上山，不停下山
不停耕耘，不停播种
留宿娘家
山里的夜安静下来
吵闹了一天的院子，安静下来
阿娘从晾衣架取下一抱衣裳
月光一点点投向篱笆小院
她铺好被褥，和崭新的枕巾
把一天的阳光铺到我的床
将水杯，暖壶，孩子的奶瓶
一一放到床头，还没忙完
又把小台灯，插到床头
她转动着台灯的方向
光束一会向左一会右
墙上映出她微弓的身影
苹果树上的知了打着盹
夜色在窗外唱一首童谣
外面的月光，跑到屋里
打在阿娘白度母一样的脸上
嘉阳拉姆，女，藏族，原名杨海涛。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青年作家》《飞天》《诗潮》等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