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泽荡湖
从湖底，蓝天的影子里
长出一双柔软的手
用带着山梅花香的十指
轻抚你鬓角的白发，但无人看到
---我没有动，也不言语
醉人的湖水把爱说给风
说给石头，说给不变的四季
我没有开口，但
石头开着花，风吹过来
它已看见了湖底的秘密
原刊于《北方作家》2021第2期
一株草
生来是草的样貌
没有开花的茎叶，没有结果的根枝
遗落深谷，自得自乐
淋过大雨，听过响雷
从没想过
把自己开成一朵花，长成一棵树
有阳光就发芽，有雨露就变绿
没有星光可静看浮云
没有访客便旁听流水
一天午后我恰巧路过山谷
树缝透下的光，轻罩着你
泥土上的枯枝，轻举着你
你保持着草的模样，坚守着根下的泥土
轻灵地向我点头，摇头，再点头
像是认领上辈子的自己
风拂过你，再拂过我
风已说不清我俩谁是谁
原刊于《汉诗》2021第1期
月光如水
给窗帘留一道缝隙
让月光钻进来
像水像目光，像你的手
停下思想
触摸，迎合，交融
生活的苦落在左肩
月光落在右肩
左肩偷偷哭泣
右肩轻轻安抚
原刊于《香格里拉》2021夏季专号
致自己
想说给你的,都说给了
早晨第一缕风,深夜最后一颗星辰
许多时候,我看你哭看你笑
看你丈量白天到黑夜的距离
看你把苦难撮成一块块糖果
咽下去
想抱抱你
再抱紧一点
嘘,不要说话
只想伸手,擦掉你心头那一颗
别人看不见的眼泪
原刊于《陇南日报》2021年3月8日特刊
如果你来，不再离开
整个春天，我都在这里
煮茶煮酒煮时光
三月的小雨来访
我就把写给你的诗句读给它
你来，在暮春的午后
茶太淡，酒太浓，花太艳
你在对岸浅笑，春光失了颜色
就在这里安家吧
鹅嫚湖畔建蜗楼一座
湖底有鹅的白色羽毛，有我的黑色华发
鹅把湖面打皱，风又把它抚平
如果你来，不再离开
四周的青山给你，房前的湖泊给你
屋后圈养的清风明月给你
世间独有的我，给你
等我生出鹅一样的白发
亲爱的，后山向阳的
紧挨着我的墓地，也给你
那时
我们乘坐的大巴停在法国梧桐树下
人行道上，布满长长的影子
一对白发老人
拎着集市上买来的小白菜
拎着尘世细碎的幸福 一位母亲怀抱婴儿
天使吻过的小脸蛋儿 开着人间最美的花朵
你撕下一块俄罗斯面包
放进我嘴里
那时我想，如果我们
能有这对老人的长情共守
再生一个向日葵般的小天使
和众生一样，晒着太阳
初春的清晨去赶集
深秋的傍晚去散步
经营着世间一切欢欣与爱
那时，车窗外的人事
沾满情爱，布满阳光
那时，车里坐着的人
纯真笃定，自信满满
两棵千年银杏
风带着月亮峡的清凉
许多叶子，开始跳舞
用不变的，总不厌烦的方式
说你好，说爱你
两棵银杏树，已过千岁
从青梅竹马，长成相濡以沫
有些树变成柴火，变成桌椅
它们还能这么，静静活着
还有不少儿孙，不远处长着
我开始羡慕
两棵努力发新芽的树
总是不离不弃，总在彼此近旁
根枝相连，共沐风雨
摘梨记
有一年冬天
我去聂仁摘石头梨
天很蓝，梨很繁
穿着石头外衣的浆果
包裹着被风吹皱的心
树上的人，摘下一颗颗
石头般，不说话的梨
我蹲在村庄空空的眼睛里
也不说话
树下小狗，打着盹
屋里火炉，温着酒
冰冷的石头梨
在我手心，慢慢融化
蒹葭深处
听蒹葭深处的风向
看对岸比翼的白鹭
就会想到你
此刻你应该在我伸手够得着的地方
我们要认识西汉水两岸的所有植物
知道坐在木栈道上牧羊爷爷的住所
或者，与他相邻而居
最好也有一群白羊
它们啃食青草的时候
我诵《诗经》，你劈柴生火
我们不用着急赶路
也不担心太阳很快就下山
如果在赶羊途中，突然遇见秋天
就捡一些树叶，挂在窗前
月光落下来，它们就是金叶子
风霜落下来，它们都是银叶子
梦
想过无数回
你从梦中醒来，拥住我
泪流满面，说迷途中遇到的花
很快都谢了。或者
打开门，等我
所有用旧的表情，都被清洗过
它们在你脸上变换
呈现出最初的你
我们像刚开始时一样
晒太阳，听歌，看月亮
十指相扣，没有缝隙
那些意外似乎从未发生
好的事物被我们拥有着
更好的，都在来的路上
嘉阳拉姆，女，藏族，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诗刊》《青年作家》《飞天》《诗潮》《鹿鸣》《草堂》等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