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蒙蒙亚哈情

四月的细雨空灵而纯美,安静而飘逸地散落在亚哈被春天的暖风爱抚过的森林田野之上,使得原本就散发着清新气息的亚哈看上去如同刚刚出浴的少女,更添娇媚的情态。

有故人说:“下雨的时节最好不要来亚哈,嘎哈到亚哈那一段路上的黄胶泥会破坏你的兴致。”可是,在我们一行人看来,雨中的亚哈也是别有一番风韵啊!

当云雾缓缓飘过希日神山的额头,雨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了,山顶的森林最先沐浴到山雨的恩泽,一片接一片泛起绿意,而后,草坡上的青草越来越绿,刚刚冒出草皮的嫩草借着雨势开始疯长,直到把此起彼伏的山野染成深浅不一的一大片绿。等到云雾覆盖完武坪大地之上的每一座山头,空气一下子湿润起来,富含负氧离子的空气像被上帝之手洗濯过一样,多么干净多么纯净。这时,山林中钻出捡拾柴禾的人们只是象征性地挥一挥手,被他们驱赶着的骡马也只是象征性地加快一下步伐,而后,踏着青草悠然回家。

你再看看那坐落在一片平川之中的吾别村,淡淡的云雾飘散在村庄的上空,白塔和寺院的金顶忽隐忽现,森林上空飘起更多的云雾时,更增添了峡子梁神秘莫测的气氛。这样的好景致对于长久地生活在白龙江畔的人来说是难得一见的。

去年四月十九日,我们一行7人在时断时续的细雨中赶赴拱坝河源头的藏寨亚哈,车刚翻过峡子梁,我们一眼就看见希日神山怀抱中的亚哈透着满满的清新,蓊郁的山林和田野的新苗相得益彰,再配以白墙红瓦,一派空灵而纯美的景象。让人时时有摆脱尘世的种种羁绊,来到这仿佛被上帝遗落的梦境一般的地方的冲动,种几株秋菊,辟几分田园,像五柳先生缓慢地享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在田野的泥土里种植;当夏天来临的时候,在高原的天空下收获;当秋天来临的时候,在青稞酒的甘醇中陶醉;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在冬夜的风雪中期盼春天。任凭岁月在季节更替中缓缓流淌,不去计较尘世的恩恩怨怨,得得失失。

云雾一路随行。灰白色的云层时而高悬,时而低垂,含着湿暖的雨气在连绵不断的山巅翻滚着,撕扯着,像夫妻一般无休无止地缠绵着。日光不时透过云雾的间隙倾泻而下,在绿色的大地上画出鲜艳明丽的光的斑点,使得藏青色的山峦、苍翠的树林、青色的草地因这道明亮的光芒,各自色彩分明,鲜明而醒目。

穿越自然历史的重重烟雾,时至今日,这里的人们仍旧口口相传着发生在这里的不太久远的故事:

一百年前,经常有强悍的匪徒骑着马匹,翻过插岗梁在拱坝河源头的各个村落打家劫舍,抢夺牛羊,焚烧房屋。不堪欺辱的村民群情激愤,杀牛宰羊,发出重誓:宁可不剩一颗子弹,不剩一个男人,也要用匪徒的鲜血一洗仇怨。经过众人商议决定派一小队人马赶着牛羊佯装成牧民在匪徒经常出没的草山上憩息,一旦被匪徒发现便装做怯退,把匪徒引进包围圈,然后全部消灭。果然,匪徒的骑兵看见“牧羊人”便直追上来,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打劫。

在密林深处的包围圈里,匪徒的骑兵不能施展拳脚,除去一个14岁的小男孩被放回去给匪徒家属报信外,其余全被杀死在阴暗潮湿的原始森林里。从此以后的一百年中,这里的人们安享着太平宁静的日子。

而今,那些曾经保卫家园的英雄们一个个跟随着神鹰的足迹消失在故乡的天空中。这些没有在历史中留下名字的男人,在后代的口口相传中被作为历史的记忆挽留了下来。

英雄!向你们致敬!

人们口传的历史事件绝大多数已随老人们的辞世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也有一些重大事件被只言片语地记载在一些志书里面。据《舟曲县志》记载:“惠宗元统二年(1334年)、至正十四年(1354年)阶州蕃族相继起事,元守将遣兵镇压。”元时人分四等,等级森严,对于下层普通劳动者的压榨和剥削尤其惨烈。虽然,《舟曲县志》没有叙述阶州蕃族相继起事的原因,但我们知道,元朝后期,为保障皇帝的奢侈豪华生活,统治者不断向人民收取各种赋税。这一时期,不止是“阶州蕃族相继起事”,在中原地区,还发生了泰定二年(1352年)河南赵丑厮、郭菩萨的起义。顺帝至正十一年(1351年)发生了刘福通领导的红巾军起义。

从至正十六年(1356年)到至正十九年(1359年)间,朱元璋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于公元1368年攻陷元大都,结束了元朝的统治。虽然,元的统治在各地义军此起彼伏的打击下灰飞烟灭了,但是后来的封建统治者仍旧想在舟曲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压榨出更多的油水,当然,也无一例外地受到了舟曲人民毫不留情的反抗。据《舟曲县志》记载:“英宗天顺六年(1462年)岷州立节族番叛。宕昌土司马都宗征剿,马受重伤而亡,其子马成袭职。”“康熙四十七年(1708)——四十八年(1709年)西固番民起事。文县守备程梓镇压。四十八年冬,八楞番民起事,杀伤地方官兵。洮岷协副将张宏印弛压,抚34族,具归黒峪土司和宕昌马天冀土司分管。是年,武坪24部族聚众起事,卓尼土司杨汝松率军3000征抚。清廷将阳山、阴山、铁坝、代巴赐杨汝松管辖(惯称四旗)。是年,番民扰西固,抢劫边民。守备韩国元、千总洪章镇剿战死。”

“……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除了战争狂人,谁都不喜欢战乱频繁生灵涂炭的世道,谁都不喜欢十室九空家破人亡的凄凉,尤其对于饱受藏传佛教思想浸润的藏族民众来说和平和安宁一直是他们的不停追求的生活目标。在我的印象里,慈悲和怜悯是生活在舟曲藏族和整个藏民族重要的“名片”。

外婆过世已经两年了,但是我仍然记得她生前的一些轶事,尤其对待乞讨者的态度印象更为深刻:20世纪80年代,礼县、岷县一带遇到自然灾难,就会有人四处乞讨。

那一年,我大概67岁,正当顽皮。亚哈村下午的宁静被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打破,大门口扭扭捏捏地別进来一对男女,细长的乞讨棍和七长八短的衣服沾满泥浆,挽起来的裤管下面,两双泥腿显得纤细,不堪一握。当时,我看到陌生人闯进院里,马上解开拴在苹果树下的铁链,放开藏獒,当藏獒多珠迅疾扑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仍掉手中的家伙,仓皇逃命。当时,正在晒台上晾晒蕨菜的外婆看到我放獒赶走了乞讨者正得意洋洋时,马上开始怒斥我的不当行为,并把一个大大的灰烧馍和三碗糌粑装进他们的袋子里,放在门外,进而栓好藏獒,关好院门,等他们再来时可以随时取走。

在这里,我不想标榜自己的亲人有多善良。看看那些流浪在藏区的乞讨者遇到的种种待遇,足以证明藏民族的善良不仅仅是个人的品质和修为,而是整个藏民族由内而外自发的品格。

车从吾别寺院的白塔下走过,我的目光延伸向亚哈以南的插岗梁,那里有黛青色的高山,山顶仍旧残留着厚厚的积雪。那里便是插岗大熊猫自然保护区。这个保护区在地理上和白水江大熊猫自然保护区以及迭部县多儿大熊猫自然保护区连成一片,是甘肃境内仍有大熊猫活动的区域。

沿插岗大熊猫自然保护区内唯一的河流——拱坝河逆流而上便是沙滩森林公园。200311月国家林业局批准沙滩森林公园为国家级森林公园,它总面积3万公顷,属于国家3A级森林公园。地理坐标为东经 104°02′104°22′,北纬33°33′33°46′。其地处舟曲县武坪乡境内,为甘南州十大香巴拉旅游王牌景区之一,东邻武都、南与九寨沟接界,距212国道80公里。

地理属岷山山脉,最高海拔4356米,相对高差最大值2500米,地势陡峻,沟谷狭窄。

公园地属温带、寒温带高寒湿润气候,在不同的海拔高度,依次分布着阔叶林、针阔混交林、纯针叶原始林和高山矮林等,林线之上则是高山草甸、裸岩和终年不化的雪山。由于这里地处中国地理分界线“秦岭——白龙江以南,同时,又因为植被覆盖程度高,所以,这里雨量充沛,日照充足,完整保存着大陆性温带、寒温带生态系统的多种植物群落,分布着种类繁多和特有的珍稀动植物种群,植被垂直带谱广泛完整,植物群落结构完备,自然地形地貌优美,森林及自然景观独特,是一处大型的以原始森林景观为主要特征的森林公园,保存了原始森林的原始林相特征和植物群落结构,地形地貌优美,原始森林,人工林一望无际,山花野果,名遗药材遍布山野,珍稀动物频繁出没,林线以上则是高山草甸高山裸岩和终年不化的雪山,雪山险峰,天然湖泊,瀑布群落等自然景观星罗棋布沙滩森林公园是一个绿色的世界一片生命的净土。

沙滩森林公园主要包括花草坡、人命池、苜蓿滩、嗄河坝、那下桥、江边沟六大景区,可供游人游览的景点达八十余处。目前已开发的有花草坡、人命池、苜蓿滩三大景区。花草坡景区森林、草原相相得益彰,而以浓郁的草原风情取胜。悬崖、瀑布奇石点缀其间。主要景点有雾雨山、列宁公山、老鹰嘴、金猫戏萝卜、羚牛石、壶瀑、害羞女八瀑、布达拉宫山、森林浴场、扎嘎纳雪山等十多个。人命池景区主要以高山天池、幽谷飞瀑、原始森林和雄伟险峻的中山地貌为突出特点的自然风光景区。区内奇峰怪石、悬崖瀑布层出不穷。主要景点有人命池、一线天、飞来石、黑林绝壁、神女懒卧泉、弥勒雪山、杜鹃林、原始冷杉等二十多个。苜蓿滩景区以峡谷风景为主,主要景点有滴水崖、绝壁林海、白练泻山涧、九曲十八弯、水漫苜蓿、苜蓿滩梁、梅花鹿苑等。

要是有一天,将沙滩森林公园的自然景观和亚哈、吾别地区浓郁的人文景观合二为一形成一个大的旅游片区,不但能改善舟曲林业局的部分生活困难职工的生活,还能以旅游促进舟曲山后片区的经济发展,提高山后片区群众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

思绪就这样飘飘荡荡之际,车已过武坪乡政府驻地,行至嘎哈村地界,路况变差,泥泞的小路只容一车通过,不得已减速行驶。同行的作家们被颠得晕头转向,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呕吐。过小桥,再拐几个弯,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亚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打开车窗,一阵湿暖的山风拂过,吹乱我们的头发,也带来了山林的急雨,幸好一片树林及时为我们遮挡住了突兀而至的雨滴。下车时,雨过去了。

在通往亚哈寺院的小路上,一片不大的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桔黄色和淡紫色的小花,在细雨的浸润中格外娇艳动人,珍珠般的雨珠在小小的叶片上或滚动或停驻。这些花朵,单个看上去并不起眼,可是,当他们成片成片地连在一起开放时,便为灰白色的天空和藏青色的山峦以及青绿色的森林增色不少,那是平平淡淡,华而不实的壮观;那是普普通通,娇小无助的力量汇聚起来的震撼,不得不让人慨叹大自然创造力的神奇和生命的顽强。宁静,安详,不事张扬却又不容轻视。

我想,如果当年希尔顿有幸来过亚哈,遍阅这里的雪山草原以及森林藏寨,香格里拉的殊荣还会落在云南中甸吗?

也许,武坪藏人含蓄而不事张扬的性格特点使得这里依旧像从前,甚至从前的从前一样鲜为人知。我愿意让我为她写这下这样一篇文章,使她的美,她的安宁,她的宁静被世人所知,可是我私底下却愿意亚哈的没不为世人所知,只是悄悄地保留在我的心间。

 

亚哈的天空

 

亚哈的天空纯净静美,就像白度母的眼睛俯视着,怜悯着芸芸众生。我想,所有见过亚哈的天空的人都会爱上这个自由而辽远,总使人的心灵恢复到最初的宁静的地方,爱上这里的天空。

亚哈的神山离天空很近,站在希日神山顶上的原始森林中仰望空灵的天空,突然间,感觉自己在尘世间孜孜以求的那些身外之物瞬间幻化成了天空中不断翻腾、飘逝的流云。这个时候,肉身也不重要了,这个安放着我们的灵魂的肉身真的不重要了。此时此地,此时此刻,灵魂已随神鹰飞向远方。

曾有作家撰文说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我也曾在诗歌中写道:“谁要是在生命的一个节点,选择停顿/选择不受世俗无理惊扰/不妨就在春天里种下的树生发出的十万叶片下/盘腿打座,凝神冥想/说不定佛光会莅临福气的额头”。当你心灵疲惫,形神憔悴的时候,不妨来这里看一看高原的阳光眷顾的草原和森林,不妨来这里看一看被布谷鸟的声声断唱喊醒的春天,不妨来这里看一看喜鹊的欢鸣惊醒的天空。那高空中深邃的蓝一瞬间就安抚你被世间的如同纸片一样厚的人情世故和像大海一样无穷无尽的欲望折磨的伤痕累累的灵魂。因为你在这里是任意东西的云,是随意舒展枝叶的树,是静静流淌的溪水,是安静地屹立在南方的大山。

亚哈的美即是西藏的美,走进亚哈你就会发现藏族人顽强而坚韧、敏感而笃定的心灵世界。走进他们的厨房,他们不会用轻慢的口哨惊扰灶神的酣睡;走进他们的山岭,他们不会用锐利的板斧砍伐装饰着山神衣袂的树木;走进他们的泉眼、山溪旁,他们不会用鲁莽傲慢的吆喝轻视活在低处的水神的尊严。在他们看来,只有与这些无处不在的神灵和谐相处,才能换来自己心灵的踏实和欢乐。就像人的每一个肉身都是一个灵魂寄居的地方一样,山水、溪水、湖泊、树木都是神灵的魂魄之居所。

在这里,每年的农历四月十五日,人们为纪念佛祖释迦牟尼的诞生、出家、得道、圆寂都要进行转山活动以示纪念。虽然时至今日,已没有人能对转山节的起始时间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这样的活动代代相传,沿袭至今已成为舟曲山林藏族的固定习俗,但人们相信这样的活动会使自己受到佛的眷顾和垂爱,会带来六畜兴旺,风调雨顺的美好景象。可是,在我看来,转山节活动给生活在自然灾害频发的时期的人们,会有其他的启迪和思考,或者意义。人类究竟要怎样和大自然相处才能不会招致自然对人类残酷无情的报复?

在亚哈人看来,万物都是有灵的。水井、河流、山川、土地乃至灶台都有神灵的魂魄附着其上,他们像孩子一样需要人们格外呵护,他们有自己的脾气秉性。人们要小心翼翼才不能触犯他们的威严。否则,一旦引起他们的愤怒,招致他们的不悦,就会导致雪灾、冰雹、干旱、瘟疫等各种灾难,而人们就会受到牵连,遭遇苦难。  
  亚哈的天空,纯净静美,在这个远离雪域又与雪域密切相连的室外桃源,信仰,是一切力量和幸福的来源。

 

 

拉尕游记

    

九月,白龙江河谷。

丰收的大神在农人恳切的眼神中稳健而及时地莅临白龙江河谷。不同于春姑娘的半推半就扭扭捏捏,他的步伐铿锵有力而辉煌灿烂。山坡之上,荞麦花含蓄地开放,将这些贫瘠的山梁装扮得如同穿上嫁衣的姑娘。一瞬间,这些突兀而起的大山便频添了许多娇媚和妖艳。在和风吹送下,散发出一缕缕一阵香似一阵的芬芳。老农满腹的喜气倏忽涌上面庞,将那些皱纹纵横的面庞催生成一朵朵花儿。河谷之中,苹果树 、梨树、石榴树、核桃树、柿子树、葡萄树上满挂着使人垂涎三尺的果实,有力而饱满地诠释着“硕果累累”这个词语。那些水浇地里的玉米骄傲地将一个个硕大而丰满的玉米棒子呈现在农人面前,似乎在炫耀着自己强大的生产能力。

九月的一天,我走出荞麦和荞花的芬芳包围的果耶,随同沙戈 、习习、阿垅、包红霞等诗人作家赶赴拉尕。在此之前,常有人在耳畔提起拉尕,听的多了难免产生一饱眼福的向往。终于有机会亲临传说中的拉尕,心中的喜悦之情便一触即发,不可遏止。

“拉尕”是一个纯粹的藏文词语。字面意思是:“佛爱”。如果给一个村子取名:“拉尕”,想必每一个村民必被佛所宠爱;如果给一座山取名:“拉尕”,那么这座山必定美如仙境。那么,什么样的山会被佛所喜爱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一行九人在晨阳刚从群山之巅呈现出微红的面颊时来到进出拉尕的山门口,山门两侧山峰高耸,陡不可攀,中间夹一条瘦瘦的不为人注意的山溪(在白龙江流域的群山中,这样的小溪随处可见)和一条仅容三两人并排而行的山路(经过拓宽,可容两车并行)。我想,佛大多喜欢清静之地,选择这种易被俗世忽略的地方,那一定是对的。我们在山门口合了影,继续行进。越往里走山势愈发陡峭,行至一处山谷,油路两旁石崖突出,悬崖上有若干洞穴,这使我想起在喜马拉雅山区苦修的米拉日巴尊者以及在藏族宗教史上留下名字的许多苦修者。为了信仰,他们或许就在这样的岩洞里苦苦冥想,修炼佛法的吧!高危的石崖加上丛生的杂草、灌木以及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导致谷底光线暗淡,寒气逼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顿感人在其中如井底之蛙。最能体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也容易产生“难于上青天”的联想。于是,我们在这里用镜头拍下了悬崖,洞穴以及不知名的飞瀑,也拍下了初访者的惊喜,震撼和一丝若隐若現的惧意。

沿谷底的柏油路逆流而上,终于来到一处较为开阔明亮的地方,所谓开阔明亮的地方也只是山坡坡度稍稍放缓,谷底最宽处也仅有一两百米而已。在这里,我们可以仰望北方被云雾重重遮住雄姿的山峰,看见大雾之上太阳微明的轮廓。这里有两个海子,名曰:“日月潭”。位于一座高台的上方和下方,地处的海子岸边青草茂盛,映衬出一个宁静而碧绿的大玻璃镜面。没有山歌从林中飘来,也听不到溪水的声响。打破这片安静气氛的是被我们惊扰的一群鸭子。原本站在岸边憩息的这群鸭子纷纷“嘎嘎”乱叫着扑入水中,急慌慌地游向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海子那边。这一下子使我产生了:“我们的到来是对是错”的疑问。我们低声对话,小心地拍照,然后,安静地离开。

公路盘山而上,一直走进我们从谷底看见的重重大雾之中,也走进我们在谷底没有看见的高山之巅。下车的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太凉了!包红霞说这里海拔接近三千米,怪不得呢!海拔越高,气温则越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拉尕山,已经不容质疑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在这里我们看到更多的雾重重包围更多更高的山峰,这里的雾是流动的,我们在或浓或淡的流雾中漫步,努力寻找着新的景点,雾气扑到脸上、脖颈上,感觉又凉又潮。循着硬化的路面,我们来到五匹棕红色的骏马前。五匹骏马各显姿态,惟妙惟肖。习习转身去追随流雾,阿垅和我站在这些呼之欲出的骏马面前仔细揣摩,而后留影。刚照完,围在我们四周的大雾急急散去,太阳也冲破大雾,大方地拨洒下一片光明。在这片来之不易的光明中,我们选景照相,将自己和不同形态的流雾照在一起。和阿垅同行的 先生说,拉尕山的雾不同于扎尕那的雾。我问有何不同。他说扎尕那的雾长时间静止不动而拉尕山的雾是流动的。我想:“这才是各美其美啊!

拉尕的雾源自西北方的巨大山谷中,这些雾时而轻淡时而浓重,忽而轻轻拂过山顶和草坡,忽而匆匆赶来,好象很着急一般。我们目力有限,无法窥见大雾背后更多的秘密,所以任由想象飞驰。我觉得在这巨大的雾团背后有一双佛的手,在他心情愉悦时给我们吹送轻淡的雾,让我们感到愉快轻松;在他心情沉郁时给我们吹送浓重的雾,让我们置身其中感到慌张和沉重。

从山顶下来,我们去了山顶处一块平缓的草地,在这里,我突然发现草坡边缘有一个巨大的铜皮经筒,上面用藏文刻着六字真言,这么大的经筒,凡人恐怕很难使其转动吧!另外,还发现了一个村子,位于这片草坡的正下方,有人说这是拉尕村。“拉尕”山下“拉尕”村,“拉尕”村里住着“拉尕”人。是啊!佛没有赐给这里的人巨大的财富和平旷的田野,却慈悲慷慨地赐予他们心灵的宁静和虔诚的信仰。看来,佛还是垂青这里的人啊!就连山名和村名都起成“佛喜爱的山”( 即拉尕山)和“佛喜爱的村”( 即拉尕村)。

那么,我敢保证,这里的人必定是:“佛喜爱的人”。

 

果 耶 印 象

  

春天,满目娇绿。夏天,云生脚底。秋天,荞麦花开。冬天;飞雪弥漫。

这是果耶。

位于白龙江南岸,舟曲县所辖乡镇。果耶藏语意为:“门右侧”。果耶左邻大川乡,因大川境内靠近果耶一侧山沟中有两巨石,酷似石门,因而得名。

因缘而聚。那年九月,薄薄一纸缘分使我的人生轨迹与果耶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九月五日 ,赤日炎炎。我乘车沿白龙江南岸的砂石公路爬行,至六公里处到达洪水沟,见瀑布两条,高约十余米,分别位于一巨石两侧,流量不大。远看似两条巨大白色轻纱高悬于山谷之中,走近,方能感觉到水气扑面,甚是凉爽。若时间宽裕立于瀑下白石之上洗浴一番,想必无比惬意罢。怎耐时间仓促,只能怀揣一丝缺憾继续行进。绕过许多山嘴,海拔愈高离酷暑愈远。终于,在颠簸了四十几分钟后到达了我职场生涯的第一站——果耶乡九年制学校。因年久失修,校门口墙壁上暗红的瓷砖掉落不少,顽童打在墙上的泥巴牢牢地附着其上,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反倒让我忆起儿时的一些片断,一些情节,一些童趣。

果耶是起点。这里承载着我对生活一些美好的向往和追求。她让我放弃了一些幻想,也使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些实实在在的思考。

和很多山野乡村一有样,这里的生活环境并不十分优越。幸运的是,这里的藏汉群众对于包括我在内的刚刚毕业于高校的教师们十分热情,每遇节假日或年关杀猪总要邀请我们到家里款待一番。老师们饭饱酒足了,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果耶,不是终点,而只是过程。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曾背下过许多名人名言,真理谚语。然而,这些东西何曾真正触动过心灵深处最柔软最脆弱的心弦。初涉职场,或因经验不足或因心绪烦乱,对待学生时也会缺乏耐心甚至严厉惩罚。这对于自尊心疯长而叛逆心极强的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有的学生回到家里向父母大诉其苦,有的直接丢掉书包,表示不愿再去学校上课。现在,冷静想想,学生的这些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换成自己也会做出这种决定。但是那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贫瘠的山坡上“刨”食的文盲或半文盲家长,不仅不去学校找老师兴师问罪却反而教育孩子:“老师和父母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你们好”。

多么朴实且富有温情的一句话!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可以打碎任何顽劣倔强的孩子对于老师如坚石般的敌意。当然,也可以让老师对于自己的过失产生深深的愧疚,同时,也有感动。就像犯错的孩子站在宽容大度的长辈面前。

我想:如果有一天,当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委屈或者暴怒地叙述老师的种种过错时。感性的我当然会站在子女的角度去指责老师的不当之处,而理性的我也许会对孩子说:“老师和父母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你们好”。

生活是老师,这句话是对的。老百姓是老师,这句话也是对的。对于别人有意或无意的犯过,不妨宽容一些。这是理性使然,亦是智慧的胜利。

果耶,是美丽的寂寞。有一种海洋生物,不慎吞食了沙砾而倍受痛苦的煎熬。这岁月无尽的煎熬却能孕育出人世间华贵而美丽的珍珠。和大多数村落一样,果耶,有落后,有贫穷,有为生计而四海奔波的身影,也有因父母远走他乡而留守的孩子。和孩子们相伴度过单调枯燥的每一天的老师。大多在城镇成长,在城市求学,对充裕的物质条件和纷繁多样的生活内容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从没有经历过和想像过农村景象的七零后八零后来说,孤寂的村落无异于不慎吞食的沙砾。有的人难以忍受早早地逃离——不为今生的厮守。而有的人只将与村落的邂逅当作——前世的约定。命中注定,在孤寂和痛苦的相伴中追求梦想,终将孕育出世间华丽的珍珠。

果耶,是不眠之夜深沉的回忆。离开果耶,走进陌生的城市学习已近两年。在异乡,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下,喧闹浮躁的人流里,常常突兀地忆起果耶那些暗夜里生自山谷的流云弥漫开合的飘逸和将山坡开成暗红色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的荞花的绚丽。当然,还有果耶街头那个将大盘鸡做的香香辣辣的姑娘。

季节更替,人事沧桑。

现在的大盘鸡会不会是从前的那个味道呢?

 

高次让:男,藏族,甘肃舟曲人。在《民族文学》《甘肃日报》等杂志报刊发表作品,系甘肃省作协会员,现主编《舟曲》文学杂志。

 

亚哈的天空

 

亚哈的天空纯净静美,就像白度母的眼睛俯视着,怜悯着芸芸众生。我想,所有见过亚哈的天空的人都会爱上这个自由而辽远,总使人的心灵恢复到最初的宁静的地方,爱上这里的天空。

亚哈的神山离天空很近,站在希日神山顶上的原始森林中仰望空灵的天空,突然间,感觉自己在尘世间孜孜以求的那些身外之物瞬间幻化成了天空中不断翻腾、飘逝的流云。这个时候,肉身也不重要了,这个安放着我们的灵魂的肉身真的不重要了。此时此地,此时此刻,灵魂已随神鹰飞向远方。

曾有作家撰文说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我也曾在诗歌中写道:“谁要是在生命的一个节点,选择停顿/选择不受世俗无理惊扰/不妨就在春天里种下的树生发出的十万叶片下/盘腿打座,凝神冥想/说不定佛光会莅临福气的额头”。当你心灵疲惫,形神憔悴的时候,不妨来这里看一看高原的阳光眷顾的草原和森林,不妨来这里看一看被布谷鸟的声声断唱喊醒的春天,不妨来这里看一看喜鹊的欢鸣惊醒的天空。那高空中深邃的蓝一瞬间就安抚你被世间的如同纸片一样厚的人情世故和像大海一样无穷无尽的欲望折磨的伤痕累累的灵魂。因为你在这里是任意东西的云,是随意舒展枝叶的树,是静静流淌的溪水,是安静地屹立在南方的大山。

亚哈的美即是西藏的美,走进亚哈你就会发现藏族人顽强而坚韧、敏感而笃定的心灵世界。走进他们的厨房,他们不会用轻慢的口哨惊扰灶神的酣睡;走进他们的山岭,他们不会用锐利的板斧砍伐装饰着山神衣袂的树木;走进他们的泉眼、山溪旁,他们不会用鲁莽傲慢的吆喝轻视活在低处的水神的尊严。在他们看来,只有与这些无处不在的神灵和谐相处,才能换来自己心灵的踏实和欢乐。就像人的每一个肉身都是一个灵魂寄居的地方一样,山水、溪水、湖泊、树木都是神灵的魂魄之居所。

在这里,每年的农历四月十五日,人们为纪念佛祖释迦牟尼的诞生、出家、得道、圆寂都要进行转山活动以示纪念。虽然时至今日,已没有人能对转山节的起始时间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这样的活动代代相传,沿袭至今已成为舟曲山林藏族的固定习俗,但人们相信这样的活动会使自己受到佛的眷顾和垂爱,会带来六畜兴旺,风调雨顺的美好景象。可是,在我看来,转山节活动给生活在自然灾害频发的时期的人们,会有其他的启迪和思考,或者意义。人类究竟要怎样和大自然相处才能不会招致自然对人类残酷无情的报复?

在亚哈人看来,万物都是有灵的。水井、河流、山川、土地乃至灶台都有神灵的魂魄附着其上,他们像孩子一样需要人们格外呵护,他们有自己的脾气秉性。人们要小心翼翼才不能触犯他们的威严。否则,一旦引起他们的愤怒,招致他们的不悦,就会导致雪灾、冰雹、干旱、瘟疫等各种灾难,而人们就会受到牵连,遭遇苦难。  
  亚哈的天空,纯净静美,在这个远离雪域又与雪域密切相连的室外桃源,信仰,是一切力量和幸福的来源。

 

 

高次让:男,藏族,甘肃舟曲人。在《民族文学》《甘肃日报》等杂志报刊发表作品,系甘肃省作协会员,现主编《舟曲》文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