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激荡了你的心灵?又是谁启迪了你的智慧?我的诗歌这样向我发问。

我写诗,是因为我1962年生于黄河之滨的贵德——彼时,我们刚从三年饥荒的困厄中挣脱,当人们的目光投向葱郁山河,百花重拾芳华,恰如辽阔田野里五谷丰登的劳动歌谣翻涌浪花。盛夏六月的璀璨与悠然、和平与希冀,皆是阳光最初的深情馈赠;蓝天下的微风满含爱意,轻抚我的乌发,似在轻声预告未知的旅程。

我写诗,是因为我童年的梦满是宁静,灵感浪漫不羁,个性无所畏惧。

我写诗,是因为我自出生起,父亲的教诲便赋予我一生坚定的信念,母亲的厚爱无尽绵长,生怕我沾染半分尘污。

我写诗,是因为我我在祖母说唱的《格萨尔王传》与无数精彩的童话故事海洋中渐渐长大。

我写诗,是因为我家中供奉佛像的佛龛遭马匪焚毁,漫天火光中,四邻悲号连连,后来我在废墟里寻得几枚铜环。

我写诗,是因为我喜爱在光洁的石头上作画、镌刻六字箴言,也爱将自己的人生信条磨砺得愈发坚定。

我写诗,是因为蓝天上白云的舞姿、流向天边的河流,时常赋予我永恒的法则,或是崭新的警醒。

 

是谁牵引着你?你又窥见了什么?为何要写诗?我的诗歌就这样惊奇地向我发问。

我写诗,是因为我曾在黑帐篷中屡历阳光的温情与寒风的凛冽,在古老木屋里觅得岁月的足迹与祖辈的智慧。

我写诗,是因为我从背水姑娘的步履中,望见她们身姿的窈窕灵动;从青壮男子的臂膀上,看见他们无与伦比的力量与英勇。

我写诗,是因为1979年6月,我从海南民族师范学校毕业。在那里,我邂逅了知心挚友——智勤,觅得了指路明灯——理想。我的悲伤总难敌快乐,只因知识终将战胜愚昧。

我写诗,是因为1985年7月,我从西北民族大学毕业。在那里,我通过墨迹与英国的莎士比亚、法国的波德莱尔、俄罗斯的普希金、美国的惠特曼、印度的泰戈尔、意大利的夸西莫多等人近距离相逢。

我写诗,是因为我在一个白云含愁的夏日,反复品读纪伯伦的《泪与笑》;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冬日,我深情诵读雪莱的《西风颂》。

我写诗,是因为我深知并非所有发光之物皆是珍宝,并非所有露齿而笑之人皆是挚友。我不愿将心事深藏,更爱把一切坦诚言说。

我写诗,是因为我植根于雪域文化的沃土,又似一株呼吸着现代文明气息的柏香树——既有扎根的土地,亦有枝叶舒展的天空。

我写诗,是因为我在对雪域历史三次叩问之后,在最高处举目远眺,展望未来。

 

你如何落笔成诗?为何要写下这些?“你为何写诗?”我的诗歌满含无限渴望,这样向我发问。

我写诗,是因为我的目光总被清风拂过的大殿屋檐下的经幡所牵引,我的双耳常被风吹来的银铃叮当声所吸引。

我写诗,是因为罪恶向和平露出獠牙,我亲眼目睹反动势力对善美的蹂躏。

我写诗,是因为在号角声中,看见人们被神灵附体的荣耀,听见神殿大门轰然敞开的巨响;从骨笛声里,领悟到灵魂随死亡而去的规律,望见死亡之流被泪雨送行的景象。

我写诗,是因为我从巍峨山峦中,读懂壮汉的沉稳刚毅;从潺潺溪水中,看见窈窕女子无与伦比的风姿。

我写诗,是因为我的竹林被遗忘在迷雾缭绕、阴雨绵绵的夏日牧场,我的口琴遗失在城市无尽的喧嚣之中。

我写诗,是因为我的琴弦在秋风中轻吟,奏响诗篇;我的窗户玻璃被北风猛烈敲打,催我启程。

我写诗,是因为深知人生如梦境般短暂,青春似繁花般易谢。

我写诗,是因为我的心灵永远被沉思与想象占据,我的行动总被音乐与微风催动。

我写诗,是因为我想通过诗歌寻觅众多知己,更想用诗歌的语言,倾诉我的感悟与认知!

 

译自诗集《复苏的灵魂》甘肃民族出版社,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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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加才让,藏族著名作家,1962年生于青海省贵德县。甘肃民族师范学院教授,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甘南州作家协会副主席及《达赛尔》编委会委员。在国内报刊上发表大量小说、诗歌、散文、评论等,先后荣获首届全国岗尖杯”藏文文学创作奖等16种文学奖项,诗集《黎明天女的召唤》荣获甘肃省文学创作“铜奔马”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