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就要再次告别拉萨了。记得我曾在一首诗里写到:我愿在拉萨悄然逝去/变成她的一缕光……如今读来,觉得那时我恋乡好过严重,再想想之前那单一的文化和人群,就想推开门,大口地呼吸。大概是从2012年才开始,我独自背起行囊,试着走出我生活和写作的双重瓶颈。但我没来得及走太远。日本、美国、泰国、巴基斯坦、越南、斯里兰卡……有的国家吸引我去了多次。最后新冠病毒席卷全球,我的护照也到期了。脚步被疫情禁锢的这些年,我只能在西藏和内地之间往返。我的生活没了新鲜感。因为从我四岁开始,自从父亲被送去“五七干校”接受劳动再教育,母亲被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免职,我们全家就随父亲去了成都。那时我一句汉语都不会说,被父亲夹在胳膊下带到一所深长的庭院里,被赤脚放在了一大群汉族孩子中间。鞋子不知掉哪里了,我穿着其他孩子从没见过的小藏袍,那些孩子好奇和震惊的嬉笑我至今难忘。我的人生就差不多从那时起,开始了漫长而狭窄的往返。我几乎去过内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区;从西藏到内地,再从内地不同地区回到拉萨,像在一根管道里。所以虽然我作品中汉族同胞的故事还不是主流,但已涉及的够多了。我不再被那些表面的差异所震动;也不再在其中渴望文化认同。我的内心都平静了,也失去了某种激情。正如我在诗歌里所写:我已没了任何束缚/也没了任何归宿……
这年,从内地回到拉萨又快半年时,我只在家里的园子里听树叶的声音、听风的声音,我的天空湛蓝而狭窄,季节和我生命的年轮如此呼应着,我的《西藏的月光》可以说是对这种生活的纪录。儿子的童年和这个种满树的家,20年来像隔世的墙,我享受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冬天看小溪里的冰花,夏天听雷雨、捡蘑菇,秋天把满园的秋叶铺到家里,春天就更忙了。许多孩子和大人加入了我们,成为我写作和生活的主题,外部社会的冲击被挡在墙外。
但今年,我写了这样一首小诗:《拉萨》
拉萨拉萨
光秃秃的山群
沙漠里的城市
只有太阳落满了金顶
只有裸浴的女子
在九月的河里
拉萨拉萨
风沙是冬天的喘息
落光的树叶像我的心情
只有漫天的星星
只有情人的眼睛
在我的夜里
拉萨拉萨
怎么才能离开你
离开后我该去哪里
只有云朵在天空飞腾
只有彩虹从湖底升起
在我死去的梦里
……
左右挨近的邻居遮蔽了阳光,村庄里的河流消失了,昔日美丽、沉静的娘热乡没有了。
2
周末,朋友们就相约去徒步拉鲁湿地。也相聚在窄缝里我的家。在拉萨生活了50多年,我的朋友很多。一直还在增加,因为90后长大了,我跟着儿子加入了他们。他们许多是我闺蜜的孩子,我们还习惯叫他们小时候的名字,比如:宝宝、央央、诺诺什么的,也叫孩子给自己取的日本名字:山崎、原野美央等等。山崎有自己的文化传媒公司,他和宝宝喜欢摇滚音乐,拥有拉萨著名的“布谷乐队”,山崎还喜欢写诗写剧本、拍摄短片;我的儿子旦那在画他自己的漫画;央央和原野美央更加追赶时尚,也纹身,尝试一切。和他们一起喝酒、玩游戏,朗诵诗歌、听他们唱歌、弹吉他……我在拉萨很开心。我感到他们对外部世界的敏感、与生俱来的直觉,强烈的力量和渴望,像飞燕一般惊起,这些年轻人的天空,我们需要仰望。
也有很多老朋友、发小、文友,我们常小聚。那天,两个多小时徒步在拉鲁湿地,我们一路拍照,天快黑了也才走完一半。我是第一次去拉鲁湿地。我有点为我前面写的诗歉疚。虽然拉萨的自然环境不能和八十年代初相比,但拉鲁湿地得到的保护,的确令我感到了这个时代对文明的追逐。
“姐,八十年代的拉萨创作氛围如何?你有时写诗,有时写散文,有时写小说,你是根据什么选择文体的呢?”鹏毛当智问我。
“阿佳,你觉得你现在文风有什么变化吗?叙事的侧重点也有变化吗?”赤列卓嘎问我。
朋友聚在一起,喜欢讨论。
“美女为什么后来辍笔了?”我也问。
“你用藏文研究文学,可是藏文文学翻译跟不上世界文学的脚步怎么办?”我也要问。
但那天,和好友赤列卓嘎一起,我怀旧了。那是1989年,我在重庆读中国新闻学院。那两年读了许多外国文学作品。比如《老人河》《红字》等,而且一直和赤列卓嘎通信,几乎要把我写的每首诗抄写寄给她。她会很快回复我。她写的字和她人一样很有个性又灵秀,她说:节奏慢了一点,诗歌还应该再简练些好……于是同学都去上课时,我一个人躲在饭堂里写诗、写散文。而早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时,我已颇有经验;同学们练功时,我就躲到钢琴下读普希金的诗和安徒生的童话,我为《海的女儿》着迷。也时常捧着厚厚的当时国内的小说诸如《第二次握手》《青春之歌》等沉醉其中。
“小布点,你看得懂吗?这是爱情小说啊!”老师把我从钢琴下面拉出来,吃惊地问我。
我望着老师使劲点头,心里在呐喊:“我懂我全部都懂,你没看见我眼里的泪水吗……”
那是1979年。军艺老师上基训课时都讲法语单词,现场有钢琴老师伴奏西洋古典曲目,看电影有现场英语译播,圣诞节学校会举办联欢会,每个人要把礼物藏起来,大家去找别人的礼物。有一年很意外的我找到的是自己送出去的巧克力……每周还要去首都剧院观摩俄罗斯、法国等剧团的芭蕾舞剧,也要去观摩话剧、舞台音乐剧。我非常有幸曾在那样一个艺术蜜罐里。
毕业到了西藏军区文工团,除每天排练和下乡演出,我读了西藏军区政治部图书馆馆藏的所有西方古典文学书,比如莫泊桑、乔治桑、加缪、、海明威、泰戈尔、罗曼罗兰等等还有弗洛伊德的书,另外我还特别喜欢《红楼梦》,读了至少三遍。(那本书现在会让我突然想到《泰坦尼克号》。两个发生在不同世界和时代的故事会一起并行在我的脑海中。)
文工团的岁月弥漫着浓郁的艺术气息。在夜半小提琴、钢琴;在德彪西的《月光》和舒伯特的《小夜曲》等起伏波澜的乐声中,我的青春流淌出了诗。我开始在《拉萨晚报》《西藏日报》《西藏文学》等发表我的诗歌和短篇小说。
那段时光就像拉萨河畔的紫雏菊。
虽生活艰苦,要去种菜、去基层部队锻炼做炊事员、电报员;大部分时候只有干菜和过期的罐头吃,但也有许多的难忘,比如违反部队纪律,我就写出很有文采的检讨,把团长念哭了,团长就原谅我了。暗地里,我还热衷于帮男女同学写情书。所以到了新闻学院,老师不会批评我旷课。我已懂怎么打动老师,给老师写过诗了,作文也是全班的典范。并在那期间获得了散文类全国奖。
之后在广播电台、电视台做记者、栏目编导、主持人。从为部队官兵、农牧民表演舞蹈转而去他们中间采访,我去了除阿里以外的整个藏区。而那时80年代那批自愿来西藏工作的内地大学生把更多西方文学和音乐带来了拉萨。我认识了杜拉斯、昆德拉、加西尔马尔克斯、萨特、波伏娃、崔健、杰克逊……国内的朦胧诗也传到了拉萨;北岛、顾城、舒婷……还有美术方面野兽派、印象派、毕加索、莫奈都全面到来了。而印度文化和艺术那时在拉萨民间也猛烈复苏着。大街小巷充满了印度歌,商店里贴满了印度明星的照片。我们也沉醉在《大篷车》以及“吉米吉米,阿佳阿佳”的电影和歌舞中。许多“西藏海归”回到了拉萨,其它国家不同肤色的人也到来了拉萨,加入到我们的青春以及泼水节、沐浴节和夏日野营的狂欢及我们的夜生活中。曾有西藏海归告诉我,八十年代的拉萨,是他们梦中的好莱坞。
这时西藏文坛扎西达娃、马原、马丽华、色波、田文、金志国……他们的作品在每期的《西藏文学》里都有刊载,后来我认识了田文姐。去请教田文姐时,我会起一大早。没有电话可以预约,我差不多早上8:30就会去到西藏歌舞团敲田文姐的家门。她和先生被我莽撞地敲开门,每次都很狼狈,来不及收拾那张大双人床、来不及洗脸漱口,要为我这个文学青年“指点江山”……
八十年代的拉萨,是我长篇小说《拉萨红尘》的时间背景。
之后的长篇小说《复活的度母》时间跨度和故事内容、人物就更多一些。写作手法上还是没什么规范或者模式。写作时记忆通常都清零了,所以很“野兽”。
那段时间,我的家不间断地住进了僧尼。我阅读着大量的佛学书籍。因为西藏传统文化,被深深笼罩其中。我还曾跟喇嘛去山洞修行、磕长头、积累念诵皈依和各种经咒……我一度像个狂热的西藏喇嘛教教徒,在家里拿出最好的一间房子布置成佛堂,每天面对那些菩萨像供水打坐,还写作了有关莲花生和宗教情怀浓厚的《沉浸在甘露中的爱》《雨水是甘露》《出家的德吉》等很多篇散文收入《西藏的月光》中。同时又在那种反人性中挣扎,写了《贪爱》《忘却你的法名》《我在月光中看到你》等诗在诗集《金汁》中。但之所以说“西藏喇嘛教”是我在学习之后,了解到西藏的皈依经是四皈依,把喇嘛放在首位。喇嘛的地位在西藏佛教修行中是至高的等等诸多,我觉得把具有西藏特色的佛教称为“喇嘛教”很合适。我看到梅戈尔斯坦写的《喇嘛王朝的覆灭》,也包含着这样的意思。我还感到西藏喇嘛教和欧洲中世纪的天主教组织有很多相似之处。对尘世权力的控制欲中,许多神父和喇嘛想成为上帝和佛法的代言人并同时成为国王和君主。
我看内地人拍的一些西藏信徒的纪录片。看到人们蓬头垢面、粗衣陋食地磕长头、奉献一切……我的心痛得流泪。但最后我写完《复活的度母》,我就告别了那些。
我不习惯用理论来阐述,我只是写作。《复活的度母》里我直接写到了两个喇嘛的故事。我第三部小说里不会再写。因之后我经历的,这许多年,我拥有了更多人物和细节,带着“西藏传统文化”的印记,置身在多国多民族的生活中,光和拖着的暗影,让我有了强烈的写作欲。我通过写书来表达。所以我需要写作。
《再见日喀则》这本书收入了我的部分藏东纪行,《拉萨的雨》收入了另一半我的藏东纪行。我想把这两部分和我写的《短太阳》尼巴村纪行合起来用一个书号出版上下两部藏东纪行。《再见日喀则》里还有一半写的是我带那时刚上初一的儿子一路搭车、乘长途公交车去日喀则的经历。那次我们主要去了亚东、樟木两个口岸。目的是和儿子共享一次背包客的旅行。纪行也就有了少年和我不同的两个角度。但江孜抗英的《战场》和《怀念班禅大师》都被取消了,让我很是沮丧。
3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文学氛围与八十年代的不同,大概是八十年代在西藏的作家汉族多于藏族。本土作家和外族作家笔下的西藏:一种从外入藏,西藏在他们的笔下异域特色浓郁;一种生根在里面,处于其中。我自己常被从里到外的突围感带来激情。而九十年代我们那批在鲁院少数民族高研班就有八位藏族作家:青海玉树的江洋才让,他的小说文字很美,常有出人意料的句子,他对写作执着而勤奋,才华横溢。还有《青海湖》的马丁、“藏人文化网”的才旺瑙乳,然后是我们西藏地区目前最著名的作家次仁罗布。他的小说结构非常完美,尤其是短篇小说故事性和小说气氛浓厚,写作手法很“男性化”,意思是很理性,创作思路非常清晰。我想这是男作家的特点。在写作之前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要写什么和怎么写了。完全能在写作之上驾驭整个写作过程。另外两位同学是藏文作家丹巴亚杰和扎西班丹。当时活跃在文坛的还有龙仁青、万玛才旦、梅卓、班丹、格央、格桑玉珍……非常多,就不一一列举了。九十年代这批藏族作家的成长,成为西藏文学的中流砥柱。而西藏通俗流行音乐、作曲、歌手从八十年代初在拉萨萌芽到至今,主流一直是不断壮大的本土音乐人。绘画方面我看到一起在拉萨长大的朋友们:嘎德、洛次、昂桑、嘉措等创办了“更敦群培”画派,取得了很大影响;以及其它艺术和文化、医学、律师队伍等等中,本土都已人才济济。所以我去世界其它国家时,便首先选择把当今藏族女作家图文并茂以英汉两种文字逐一做了推介。差不多连续推荐了近50位女作家。我的博客在Internet中获得了很多阅读量。其实那只是冰山一角,很多藏文写作的女性我还没能推介。这或许可以回答鹏毛当智的问题。他在藏大读文学博士,我们都看到,如今的拉萨,年青人思想自由、开放以及独有的文化背景和生活,他们十分活跃,他们创办以藏文化艺术为主题的微信公众号,比如《趣觅》《噶小姐》《Sweetear House Festival》等,还有许多比如《布谷乐队》《联觉计划》《西藏病人》《十二罗生门》等等,他们举办各种文化艺术活动还有非常互动的Cosplay等,使得拉萨青春焕发。
这时的我,我的朋友赤列卓嘎问,我写作的叙事和作品的侧重点……我想一切还得看时间。比如前些年,我一直在藏龙卧虎的民间。我去藏东昌都地区驻村和采风。近四年时间往返和加起来八年时间的写作,沉甸甸的使我写出了两本少儿故事书和两部藏东纪行。彩色绘图少儿故事书《顿月和马鹿》中少社告诉我说2022年年底就要预计出版了。这本书和《高原上上的小星星》都是中少社女将领天舒社长约稿的。这么说是因在《高原上的小星星》出版前,我路过北京时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天舒和各位编辑、图书发行,她们都是女将,或许因长期编辑策划少儿图书,她们的笑容在那个拥挤的都市显得格外率真,笑容里都带着一种“童甜”,连声音都变得浓浓的童音。那是我第一次尝试写少儿故事书。在北京那个古色古香的胡同餐吧,几位中国少儿读物出版界的“巾英”为我接风洗尘,她们鼓励我的话甜美真情,我那时暗自想:在西藏,孩子们星星一样清亮的眼睛,越过艰辛的童年,我得到的那许多感动,我渴望分享给更多的朋友……这样一种心情,我也开始一面驻村,一面采风,一面写作两部藏东纪行。我写作纪实文学作品时,就回到了当时所遇的生活中,人们为我敞开的生活和秘密,他们愿意由我写下来,愿意成为我书里的角色;我写作时心情就迫切了,想要书里的人看到自己,想要更多的人看到我书里的他们,想分享我的时光。而尼巴村纪实《短太阳》除了让我收获文学,它的创作过程也让我看到文字对现实的影响力,因书里的篇章我在博客陆续刊载,来自四面八方的援助使整个尼巴村民的每个家庭受惠,尤其是有一批青少年,得到爱心人士的援助,已改变命运,迅速成长。所以《短太阳》也是为了纪念而写作。
通常,拉萨活跃的夏日,我的时间变得很短,我就只能写诗。不期而遇的诗需要等待。那比较隐私。沉浸在乐声和风声中,夜晚的月光和星星,会突然点亮诗。很多网络平台我可发自己的诗。我在虚拟中有自己的空间。不必参加文学征文或奖项。庞大的读者在线,他们的点击率,也没界限。
长篇作品我还是喜欢纸质版。我的这部长篇在好几年前已动笔了。没想到的是,小说以虚幻的瘟疫开篇,现在自己却真的在其中。所以一切还要看我的体力和心境。写作是一种体力活。尤其对女人是一种体力劳动,又那么需要持续的激情和荷尔蒙(开玩笑哈)。
“你小说里的那些性描写是自己的经验吗?或是想象?”有朋友在微信上问过我。问的朋友不少。我想以前藏族通俗歌曲也很少涉及个人比较深痛的情感,大部分是歌唱故乡、父母等,听多了觉得很甜腻。藏族作家在90年代小说里写性爱的我想不起来有谁?藏族文化书里我也是除了根敦群培外,没看到其它文献。那本书文字译成汉文很美,但大多数案例不是藏族妇女。离今天的拉萨女性也太远了。这个问题总让我想到鲁院的一位老师,他是南方人,他讲课时,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小桥流水才子流觞的情景,那位老师就像其中俊美的才子。老师和我们关系很好,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催促我们说:“只有半年的学习时间,你们要抓紧谈恋爱……”那是鲁院第一届少数民族高研班,内蒙的同学有十多位,维吾尔、哈萨克同学有近十位,藏族同学有八位,还有朝鲜的两位同学不懂汉语,带了一位翻译来听课,成天喝得醉醺醺的。这几大民族把我们班的气氛撑起来了,除了整夜喝酒跳舞,上课时还挑战王蒙老师:“请问中国文学的盛宴由什么构成?”
“《江格尔》《格萨尔》,您了解吗?”
去江南参观庭院艺术时,这些来自草原和雪山的同学很不以为然。我就问我们的才子老师:“您看了我送给您的小说吗?”
“嗯,”老师的脸上浮现一种笑:“你根本就不懂性”。
他非常直接地说。这就是他对我小说中性爱描写的评价。
后来我一直在想老师说的话。第三部小说里我当然会继续写,我还是没懂什么叫懂性或者不懂。但我的父辈和我们的日常也是很人性化的。我不会凭空写。
记得我的挚友和鲁院同学唐英曾说:“专门写这个世界上没有的……”可我奇幻的想象力不大够。
唐英、纪尘、九丹她们三位都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挚友,我爱她们。她们三位各不相同或完全不同。但我与她们都情投意合。宗教信仰和文学永远不会变成她们人性的伪装。她们的才情、个性、审美和胆略是非凡的。
而拉萨的朋友很随性地在各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们聚在一起拍抖音、捧秋叶、做饭,谈诗、写诗。
今年我写了许多诗。初冬离开拉萨前我写的最后一首小诗是:《窄缝里的身躯》
我要去水中游牧
追逐阳光的影子
把每一次心跳
变成每一次潮汐
我要去水中游牧
我厌倦了生死之间的格局
我要把血液
灌进山野的风
我要去水中游牧
浪花和鱼是我的羊群
我要从虚构的房屋
撕开我的天空
水中游牧
在颠簸中呼吸
在落差中逆行
你见的是我窄缝里的身躯
不见的是我灵里似锦
……
在拉萨以外的城市我没太多的亲情、友情的沉淀,我会有很多时间写作长一点的作品。风格会有所不同吗?那次赤列卓嘎问起了我的文风。我不知道。不同文体的写作,肯定风格也不一样的。我很陶醉于写长篇小说的状态,一开始写,我说过,像脱缰的野马,或拾起匕和剑,崭露所有的锋芒。
我还很喜欢这样一段英文,简单明了,对我却很有意义,我打算在某部作品的开头引用它:
In this short life,we will lose everything eventually.
So, you should be bold, to love one person, to climb a mountain, and to catch a dream……
原刊于《西藏当代文学研究》第五辑
白玛娜珍,女,藏族,出生于西藏拉萨,文学创作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复活的度母》(《月焰》)《拉萨红尘》、散文集《西藏的月光》《生命的颜色》《拉萨的雨》《再见日喀则》、诗集《在心灵的天际》《金汁》、影视剧本《寻找格萨尔》《西藏爱人》、儿童文学《高原上的小星星》《顿珠和马鹿》等。曾获“西藏十年文学成就奖”“中华精短散文优秀奖”“第五届珠穆朗玛文学艺术长篇小说类铜奖” “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奖励。作品被编入多种合集,被多种杂志刊发、转载,翻译成英文、蒙文、维吾尔文、藏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