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渴望有一束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恰好照在这张长条形的餐桌上。

        桌面是大理石的,白底浅黄纹,桌面上铺着一块蓝底白花的蜡染桌布,桌上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一碟车厘子、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和几本书,最上面那本书的书名叫《我的视觉日记》。

        餐桌左边是一个小小的吧台,上面放着一些盆栽植物,里面有我喜欢但总是养不好的多肉,胖乎乎的娇嫩叶片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一下。吧台再往左就是厨房了,冰箱、烤箱、锅、刀具、收纳瓶里的小米绿豆玉米渣整齐摆放着。

        餐桌的右边是一个收纳架,上面的物品同样以一定的规律摆放,显得杂而不乱。冰箱和收纳架上有一些照片,或贴或挂。

        这些东西的主人叫张晓红,我叫她“晓红姐”。

        听晓红姐说,这收纳架其实是一个报废的文件架,而“变废为宝”一向是晓红姐的特殊技艺,比如将一个废旧花篮变成一盏独具个性的台灯等等。

        这是晓红姐的厨房和餐厅,身在其中却感觉不到浓浓的“烟火”之气,反倒更像是待在某个古城的一间很有民族特色的小咖啡馆里,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身心都充满了慵懒之感。

        我想,若是此时有阳光照进我面前的杯子,杯中金黄色的小青柑茶水也一定会粼粼地闪着光,就像阳光下的湖面,或是挂满星星的夜空。

        不过,此时时辰已过,最后的阳光也悄然地沉入了暮色,我的渴望终究只能是渴望一下。但这丝毫不影响和晓红姐谈笑间的惬意。

        渴望中的光不过只是锦上之花,就算没有花,仅是锦缎本身,也完全足够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朋友们说,晓红姐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其实,我就是个‘耍家’。”晓红姐这样说。

        熟悉晓红姐的人都知道,她有许多兴趣爱好:打篮球、收藏、摄影、户外运动、烘焙……

        这回,我们的谈话是从篮球开始的。


从篮球说起


        谈起篮球,是因为最近正在举行的“康定地区体彩杯周末篮球赛”,而晓红姐是她所在系统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

        如果不知道晓红姐的年龄,只凭着她在篮球场上奔跑、拼抢的飒爽英姿,根本没人会相信她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晓红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忍不住说道,“以前,我妈四十多岁还在他们单位的球队里打篮球,我就觉得很厉害,没想到,你这个年龄都还在打。”

        “我以前也是觉得我姐他们四十多岁还打篮球很厉害,现在想起来,真是不算什么。”说完,晓红姐调皮地眨眨眼,嘿嘿笑了起来。

        对许多人来说,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五十多岁已经到了可以休息休养的年龄,但是这一点绝不适用于晓红姐。对她来说,五十多仅仅只是一个表示年龄的数字而已,她的身体状况和心态远胜许多与她同龄甚至比她年轻的人。曾有朋友开玩笑说,晓红姐是五十的年龄、三十的身体、二十的心态。于是,四十多岁的人把她叫作“晓红姐”,三十多岁的人把她叫作“晓红姐”,二十多岁的人也把她叫作“晓红姐”。似乎,对于大家来说,她一直都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大姐姐。

        算起来,晓红姐家也称得上是“运动之家”了,她的父亲一直就很喜欢运动,而她的姐姐曾经是州女子篮球队的队员。

        “我姐和我相差了十四岁,那时候,我姐十七八岁的时候进了州女篮,而我当时只有三四岁,每次姐姐去练球都爱带着我一起去。可以说,我从小就是在篮球场边儿上玩着长大的。”晓红姐说道。

        在耳濡目染之下,年少的晓红姐对篮球也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那时候,看着女儿痴迷篮球,晓红姐的父亲萌生了让她去读体校的想法,甚至托人找关系想让她进体校去,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世间之事常常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父亲费了老大劲没能完成的愿望,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晓红姐自己实现了。

        那时,晓红姐还是个高中生。

        有一天,一个同学约她逃课去玩儿,她说,逃课可以,但得去打篮球。

        “那时候还是挺调皮的。”说起这段“逃课”的往事,晓红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谁都曾年少过,而年少时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总是有几分狂热的。

        就这样,她和同学逃课以后就去了广场打篮球。

        运球,背人,三大步上篮——球进了!

        晓红姐一连串干脆而精彩的动作一气呵成,几乎不逊色于那些专业球员,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的观众,而这些观众里面恰好有一位就是体校篮球队的教练。

        现在,我们不妨这样来猜想一下人生,在人这一辈子里面,从出生开始可能就注定了你将要走的路,于是无论你怎么选择,不管怎么兜兜转转,最后你还是会踏上命运为你挑选好的那条道。

        被教练看上以后,晓红姐就正式进了体校,开启了她的运动生涯。在短暂的体校生涯中,晓红姐体会到了篮球运动的快乐和竞技体育的魅力。后来,晓红姐从体校毕业,参加了工作。虽然离开了学校,但她一直没有离开过篮球。

        “康定地区篮球赛”开始举办后,单位系统组建了篮球队,晓红姐就成了女子篮球队的前锋。

        “你来看这些照片,这都是我们球队这几年的比赛。”晓红姐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到冰箱前面。

        冰箱门上贴着的照片里,有球队集体的合影,有场上“打拼”的瞬间,还有球队在颁奖礼上手捧奖杯的……

        “每年的篮球赛从练习到打比赛,前后大概持续半年,这半年的时间,真的让人觉得很快乐。”晓红姐跟我介绍完照片后说道。

        不得不说,晓红姐所在的女子篮球队在康定地区篮球界算是一支有名的强队,她们曾经取得多场比赛的胜利以及多届“康定地区篮球赛”的女队冠军。然而,在今年的篮球赛上,这支常胜队伍却败北了。

        输了,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对于输赢,

        晓红姐看得很坦然。她在朋友圈中曾这样写道:“终场哨声一落,输了就是输了。四年来,在这个球场上第一次输球,其实没有那么沮丧,重要的是你我感受到了篮球运动带给我们的快乐、友情,还有健康的体魄。走起,继续我们的快乐篮球。”

        丰子恺曾在《自然》一文中写道:“只要是顺其自然的天性而动,都是美的姿态的所有者,都可以礼赞。”顺其自然是一种智慧,结果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在这个过程感受到快乐。

        不必非要刻意去追求什么,只要尽力去做了就行了,至于结果如何,好或者不好,那都顺其自然,这或许就是晓红姐对生活的态度。


从集邮开始的收藏


        晓红姐的集邮史得从三十六年前说起。

        “我从小就喜欢捡东西。”晓红姐说,“只要是我中意的都捡回家。”

        “我也是啊,石头、树根、糖纸、烟壳,还有后来的手机充值卡,凡是我觉得好看的都会收起来。小时候我妈就经常说我是‘捡破烂的’。”听说晓红姐小时候居然跟我有同样的爱好,我开始有些激动,忍不住爆料我那“不堪回首”的童年。

        晓红姐忍俊不禁地看着我说:“你那些东西现在还在吗?”

        “没有了,因为工作原因搬了几次家,然后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被扔了还是弄丢了,反正现在都没有了。”我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

        “哎呀,那太可惜了。”晓红姐摇了摇头。“是啊,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挺遗憾的。”

        我喝了口小青柑茶水,唇齿间萦绕着柑橘和茶水混合的清香。

        说起“捡东西”,共同的癖好让我和晓红姐不禁会心地相视而笑。但不同的是,我并没有将这些癖好持续下去,而晓红姐却做到了几十年始终如一。

        “我的集邮史是从1982年开始的,那时候我周围集邮的人还很少。”晓红姐继续说道,“当时,我爸每月给我二十块钱零花钱,八几年的时候,这个零花钱还是算多的,我很少买零食吃,这二十块钱基本上全都买了邮票,那时候邮票几毛钱一张,二十块钱能买很多。”

        晓红姐说,那时候她最喜欢买的是T票,因为T票上印的基本上是花、鸟、山、水等风景。

        “小时候看到邮票上那些美丽的地方,心里就很想有一天自己能亲眼去看看呢。”晓红姐说,依然一脸憧憬。

        对她的这种愿望,我感同身受。记得小时候,小舅从北京给我带回一个集邮册和一套紫禁城的邮票,这不仅开启了我的集邮之路,同时也让我在翻看那套邮票时心中充满了对故宫的向往。直到许多年后,当我站在太和殿前,望着那些雕梁画栋,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是一个做了很长时间的美梦终于得以实现的激动。

        “刚刚集邮的时候,我连邮册都没有,邮票都全部夹在书里的,对邮票也不太懂,结果还被人骗过。”晓红姐说着,谈起了一件往事。

        有一次,院子里来了一个外地人,看起来挺憨厚老实的,说是收邮票的。晓红姐和院子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就拿来了自己的邮票交给那个人看。那人看了之后说拿老票和他们换,结果,换回来的全是残票。

        “我们那时候也不懂,就觉得邮票老的就好,越老越有价值,当时就心动了,结果就被骗了。”晓红姐遗憾地说,“我怀疑我现在没有猴票,可能就是当年全部给换出去了,想想真是挺可惜的。”

        说到集邮过程中的遗憾,还有一件事让晓红姐一直耿耿于怀。

        那是一件在她工作之后发生的事情。那次,她和单位上一个也在集邮的同事去邮局买邮票。当时邮局正在卖用两个信封装着的套票,一个九十块钱,一个是一百三十多块钱。

        但当时晓红姐手里刚好只有九十多块钱。

        “由于从来都没有向别人借钱的习惯,所以根本就没想到去借点钱把那个一百三十多的买下来,于是,只能按着兜里的钱,买了九十块钱的那种。结果最后就少了两张小型邮票,其中一张还是西厢记,真是太遗憾了。”晓红姐有些惋惜地说道。

        “晓红姐,是不是每年发行的邮票你都有?”我好奇地问。

        晓红姐想了想,说:“1993年以后的基本上都是全的,到现在,我已经大概有二三十本邮册了。”

        听晓红姐谈到她那二三十本的邮册,我不觉想起自己那可怜巴巴的两三本邮册。果然,专一和不专一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也许,收藏不仅是一种爱好,也是一种习惯。从一种收藏到另一种收藏并不需要什么转换,只要喜欢,那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已。

        除了收藏邮票,晓红姐也喜欢收藏烟壳、石头、树根、老物件等东西。

        晓红姐说,以前他们一群喜欢石头的朋友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奇石协会”。协会会员们会经常在一起相互交流收藏石头的经验,欣赏彼此捡到的各种各样奇特的石头。有时候遇到周末有空,大家还会约着一起出去捡石头。

        而在这些出去捡石头的经历中,有一件事让晓红姐一直难以忘记。

        发现那个叫作大桑村的小村子,是在晓红姐和朋友一起去黑石山的路上。

        晓红姐说,当时她看到的是一个安宁而静谧的景象:几栋村民们的房屋静静地坐落在一片葳蕤蓊郁中,风吹过,地里的菜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条清澈的河流正缓缓流淌向远方。

        “好漂亮的村子,等有空了一定要再来这里看看。”当时一个想法立刻出现在了晓红姐的脑子里。

        “这里的生态环境一看就很原始自然,河边应该会有很多漂亮的石头,我们可以来捡点儿,然后还可以拍拍照片。”晓红姐兴奋地对坐在旁边的朋友说道。

        “那下次我们就来这里捡石头。”朋友也一脸兴奋地说。

        一周后的周六,天气晴朗,恰好无事。

        晓红姐便约了三个朋友,包了一辆车驶向了那个叫作大桑村的小村子。她们计划周六在这里住一晚上,周日再回去。可让晓红姐和她的朋友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问过了好几户人家才发现,这个村子根本没有做民宿的。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敲开一户人家的家门,准备借宿一晚。

        一个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几,二十岁左右,身材苗条,长得很俊俏的女子来给她们开了门。

        得知他们想要借宿之后,女子考虑了一下便欣然同意了,并且热情地告诉他们说,她的娘家和婆家都有多余的房间可以住人。

        “那我们住下来,包吃饭可不可以?你放心,我们会给钱的。”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的。”那个俊俏女子笑着说道,“看你们是出来游玩的人,出门不易,你们放心,就拿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就好了。”

        吃住问题都解决了,晓红姐和她的朋友们终于放下心来。随后,大家拍照的拍照,捡石头的捡石头,各自忙碌开了。

        等到吃饭时间回到住地,那女子已经磨好了豆花,做好了蘸水,正等着他们回来吃饭。

        “那个蘸水真的很香,我这个从来不吃豆花的人都吃了两碗。”晓红姐说,姑娘的厨艺非常好,一起去的一个朋友一个人吃了四碗豆花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还说,若不是肚子实在装不下了,她还能再吃两碗。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晓红姐和朋友们商量了一下,准备拿两百块钱给那个俊俏女子,作为这两天吃住的费用。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女子却说什么也不收他们的钱。

        “大家遇到就是缘分,不用说什么钱不钱的,就当交个朋友了。”女子说道。

        总不能这样白白吃住人家的呀,最后晓红姐她们没办法,把钱硬塞给那个女子之后就赶紧转身快步离开了,任她在身后大声呼唤。

        许多年过去了,晓红姐还一直记得那个漂亮的小村子和村子里那些淳朴的村民。

        晓红姐说:“在找石头、拍照、打篮球、户外的过程中,我遇到过很多人,也遇到过很多这样感动我的事情,这些事总是让我能一直相信人世间的美好,让我对人性中的善充满信心,让我对生活还能一直抱有希望和热情。”

        说这话时,我能感受到晓红姐洋溢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叹。

        很多人都说,晓红姐的家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展览厅,虽然不大,却也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在晓红姐家的客厅里,有一个五层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她这么多年来收藏的“宝贝”。

        其中有她自己做的形态各异的根雕,也有她捡来的有着各种漂亮花纹的石头,还有别人送的瓷器等等。这些东西大都被晓红姐精心地配上了座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年深久远的物品。比如,木架子的第三层,在石头、根雕和瓷器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很是老旧的黑白电视,看尺寸应该是十四寸的。架子的最下层是一个带有注册商标的木箱,箱子上面标示着“成都西门外南巷子复兴实业社造”的字样。

        “看到这个收音机了吗?这个收音机是50年代的。”晓红姐指着挨着电视机的一个收音机对我说。

        “那年代可是真有些久远的。”我有些惊讶地说。

        “这个唱片机还可以用么?”看到木架子四层上放着的一个旧物件,我问道。

        “能放啊,音质还挺好的。”晓红姐笑着说,“我前几天还特地从我哥那里拿了几张黑胶唱片过来听。”

        唱片机的上面,木架子的第五层,是一块椭圆形状的有着白色花纹的黑色石头。

        “哎哟,这块石头还真漂亮啊。”我不禁说道。

        “这是一块珊瑚虫化石,我给它取的名字叫‘生命之初’,你看这个石头像不像一个蛋壳?这下半部分的白色花纹就像是蛋清,上半部分是小蝌蚪一样的珊瑚虫化石,整个图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新生命刚刚被孕育出来的状态,你看是不是挺像的。”晓红姐一脸自豪地说。

        我点了点头:“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像的。”

        “咦,这块石头上的花纹好像一只鸟啊。”

        我又看见挨着那个黑色石头的旁边还有一块白色的石头。仔细一看,这块石头并不是纯白的。它中间的花纹要白一些,而其他地方的白色里还微微有点泛褐色,这让中间那只 “鸟”的轮廓显得十分地清晰。

        “嗯,你说的没错,这块石头的名字就叫作‘回望的和平鸽’。”晓红姐笑着说。

        经晓红姐这么一解释,果然觉得那块花纹真就像是一只鸽子,背对着人栖息在枝头,忽然听到什么便一下子转头回望过来。

        晓红姐如数家珍地给我解说着她的“宝贝”。

        “不过,现在到处都在搞水电开发,可以捡到石头的地方越来越少了。”晓红姐突然说道,语调间有着淡淡的遗憾与无奈。

        我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话题似乎要沉重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木架子旁边放着的一盆五星吊兰,枝叶繁茂,绿得发亮,一直垂到了地上。

        然而,这并不是特别的,特别的是那个花架,居然是藤条编制而成的。

        “这是?”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好奇,晓红姐说:“那个花架是我在一个垃圾桶边上看见的,因为觉得它很有个性,所以随手将它捡了回来,我自己又处理了一下,然后就拿来放花了”。说着,晓红姐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想,只有一个对生活真正充满热爱的人,才能拥有这种“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的”的特殊能力吧。


卓玛的影像世界


        曾经有一次,我在晓红姐的微信朋友圈看到她发的一组樱花照片。

        照片中的主体是一朵樱花。画面中的樱花花瓣薄如蝉翼,晶莹剔透,花瓣的轮廓柔和无比,仿佛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光。整个照片的背景,也是同样柔和的奶白色和鹅黄色。

        当时,这组照片给我的感觉完全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此时,抓住这个机会,我好奇地问道:“晓红姐,你这种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呀?”

        “很奇妙,是不是?”晓红姐笑着开始卖关子。

        “是啊,当时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是怎么拍出的,难道你买了什么新的镜头?”我知道晓红姐在摄影上是很舍得的,猜测会不会是因为用了什么特殊镜头。

        “其实啊,就是用手机拍的,哈哈。”晓红姐开心地笑起来。

        “怎么可能啊?”我有点不相信。

        “真的,出现那种影像是因为把花瓣放在地灯上拍的,拍下来之后放大,然后我又做了一下后期处理,出来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晓红姐说道。

        “这样啊!”想不到,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居然有这么一个简单地答案。

        接下来,晓红姐给我讲述了她拍出这种效果的原委。那天晚饭后她带着小狗“王子”去散步,无意中瞧见散落在地灯玻璃罩面上的花瓣,于是她便用手机拍了一张。拍完后当她把照片放大来看时,惊异地发现花瓣在灯光的照射下竟然出现了晶莹剔透的感觉,非常漂亮。她一下子想到了曾经在《我的视觉日记》一书中见到的摄影师王小慧拍摄的一张名为“花之灵系列”的照片,那张照片也是拍的花,整个画面中的花也是呈现晶莹剔透之感,美得不可方物。

        “你看,就是这本书。”晓红姐拿起桌上的书,翻到“花之灵系列”让我看,果然风格很相似。

        仅仅依靠一个地灯,就能拍出这种效果,这个意外让晓红姐很惊喜。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分享给了身边一个熟识的人,让他们也试试。

        因为晓红姐也不敢确定这一次只是意外,还是真的就会有这种效果。后来,他们在黄色灯光的地灯上拍了几张,又在白色灯光的地灯上拍了几张。

        效果竟然惊人的一致。

        回到家后,晓红姐简单处理了一下照片,以“卓玛影像——记忆曾经的美丽”(晓红姐藏名叫仁青卓玛)为题发到了微信朋友圈,立刻便引来一波好友的点赞和询问拍摄技巧的人,晓红姐也一个一个耐心地告诉他们是怎么拍出来的。

        “怪不得啊,那几天我看到微信朋友圈里,有两个原本好像不搞摄影的朋友在晒樱花照片,跟你拍的那个相似,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挺高深的一种技巧,就纳闷怎么不会摄影的人也能拍出来,原来都是在你这里学的呀。”我恍然大悟。

        晓红姐点点头开心地笑起来。对于快乐,她一向都不吝惜和朋友们分享。每次在摄影上有什么心得体会她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同样爱好摄影的朋友。

        晓红姐对摄影的爱好,也是持续了很多年的时间。

        她说她刚学习摄影的时候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胶片相机。

        “那时候我把所有的钱都花在集邮和拍照上面了,就像别人说的‘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自从喜欢上收藏和摄影,我就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有钱过。”晓红姐笑了一声,接着说,“那时候,一卷胶卷买下来,拍出来,最后再洗出来,最少也需要五十多块钱。当时五十多块钱还是挺值钱的,我那时的工资才几百块钱。一卷胶卷的花费,已经接近了工资的十分之一。”

        “不过,我还有一个省钱的办法,那就是‘偷照片’。而且,我属于是‘偷’得比较好的那种,一般一卷胶卷是36张照片,我能拍39张出来。”晓红姐得意地说。

        “哦,原来这就叫‘偷照片’啊,”我说,“不过,摄影真的是一个高消费的爱好,一般人还真的承受不起。”

        “是啊,不过喜欢了,没办法。”晓红姐有些无奈地说道。

        和一些追求完美光影效果的摄影师不同,晓红姐拍照并不刻意去寻求光影效果,有时候遇到喜欢的美景,即使当时没有合适的光线,晓红姐一样也会用自己的相机记录下来。在晓红姐看来,拍摄照片光影很重要,但也不一定就是必需的,只要是美的就好。

        晓红姐曾经拍过一幅照片,虽然照片中没有光影的明显变化,但整幅图片非常唯美,小木屋、青草地、茂密的树林、远处的山,色彩对比强烈,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这张照片后来曾多次出现在介绍当地风景的旅游宣传文章中,引来很多人的关注,不过照片从未署上晓红姐的名字。

        “我在考虑,等没钱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去跟他们要点版权费。”晓红姐开玩笑说。

        因为摄影,晓红姐几乎走遍了州内的各个有名的景点,于是也见证了不恰当的开发对于景点和环境的破坏。

        晓红姐说,有一次,他们几个爱好摄影的朋友相约到一个景点拍照,在那里,他们发现了很多不同品种的杜鹃花,其中有一些应该还是比较稀有的。那一次,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都美得像人间仙境。

        然而,几年之后,当他们再次回到那里,那里已被开发为景区,他们发现不仅仅是一些很好的取景点被破坏,而且就连上次见过的一些稀有品种的杜鹃花也都消失不见了。

        带着失望和愤慨回来后,晓红姐发誓再也不去那个景区了,她说,看到那些因为不当的开发而造成的破坏,真的是让人很心痛。

        “我们所谓的开发造成的那些破坏可能是永远也无法弥补回来的,就算以后耗费再多的人力物力都无济于事。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真的不知道百年之后,我们还能剩下什么,还有什么能留给我们的子孙。”晓红姐一脸痛惜地说道。


“骨灰级”户外运动爱好者


        在晓红姐成为一名户外运动爱好者的时候,“户外”还只是一种小众的运动,并不像如今这般火热,受到追捧。那个时候,甚至有很多人还根本没听说过“户外运动”这个词。

        “我喜欢上‘户外’,是在龚哥和月英姐的影响下。”晓红姐说。

        时间要回到20世纪90年代末期,有一次,晓红姐和朋友在广场附近闲逛时发现有一家店铺在装修,装修风格跟旁边的几家店有很大区别。店主正在现场指挥着,听口音看模样不像本地人,似乎是沿海一带的。

        “你们这店是准备卖什么东西的?”朋友好奇地问店主。

        “户外用品。”店主回答。

        “什么?户外用品是什么东西?”朋友一脸不解。

        这是晓红姐和朋友第一次听说“户外”这个词,而当时她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词将从此进入她们的生活,浸入她们的血液。

        在店主的详细解释下,她们终于了解了什么叫作“户外运动”。

        “那时候,我们顶多就是爬爬跑马山,哪里知道还有户外这项运动。”提起这段往事,晓红姐说,人和人之间的相遇真的是很奇妙的,有时候无意中遇到的人其实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很大的影响,而当时你却并不会感觉到。

        此后,每次经过广场,晓红姐她们都会瞧瞧那家店面的装修进度,想看看他们装修好后到底会摆上什么样的商品。

        一来二去,晓红姐他们和店主居然就成了朋友。

        那时候,康定还没有一家咖啡店,于是他们时常会聚在店主家里喝喝咖啡、做甜点、谈天说地,非常开心。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龚哥做的现磨咖啡的味道,太好喝了,感觉好像现在再也没有喝到过那样好喝的咖啡了。”晓红姐说。

        晓红姐说,她记得有一年的十月,店主夫妇对她说,有一个朋友到了康定,想去看看贡嘎山,问晓红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当时,晓红姐正好在休假,于是欣然同意。

        “那时候什么装备都没有,甚至都没听说过有睡袋这样的东西,帐篷倒是有一个,以前去山上耍坝子的时候用过。”晓红姐说,“当时月英姐他们借给我一个睡袋,我去他们店里买了一条户外裤,然后穿着一件平常穿的羽绒服就跟着他们去了。”

        那一次贡嘎之行,他们绕着贡嘎神山走了一圈,花了四天三晚的时间。他们从康定城里出发,到贡嘎山乡上木居村时开始徒步而行,翻越隆吉玛垭口,在贡嘎寺住了一晚,后来又在上子梅村住了一晚,第四天经子梅垭口原路返回了康定城。

        “听说,隆吉玛垭口好像是至今为止最近距离朝拜贡嘎山的点?”我问道。

        “对啊,它与贡嘎山的直线距离只有5公里。”晓红姐告诉我说。

        这四天的徒步算是晓红姐的第一次户外行。她也第一次明白了“户外运动”的含义。

        这四天虽然很辛苦,但在看到贡嘎神山的那一刻,晓红姐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真的是太壮观,太让人震撼了,群山就像是全部朝着你扑而来。群峰中,贡嘎神山被簇拥着在中间,就像一个威严的王,让人不自觉地就升起敬畏之心,想对着它匍匐下去。”晓红姐充满虔诚地说。

        自从那次之后,晓红姐就开启了她的户外之旅。

        多年过去,晓红姐再也不是那个穿着羽绒服就去环贡嘎的新人了,她已经拥有了全套的户外装备和户外所需的各项技艺。而且,在晓红姐的带动下,她的很多朋友都加入了这项拥抱自然、挑战自我的运动。

        每次外出,晓红姐都会带上相机和垃圾袋,一路上拍下遇到的美景,也捡走被别人遗弃在路上的垃圾。她说,看到网上一些关于白色垃圾对环境对动物造成的危害,真的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在摄影和户外运动的过程中,她也见证了许多地方的生态被破坏的过程,这让她感到痛心疾首的同时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也许,我不一定能让每一个人都树立起环保意识,自觉维护生态环境,但至少我可以做好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说这话时,晓红姐神情凝重,和先前笑呵呵的样子迥然相异。


生活是美好的


        晓红姐朋友很多,有因摄影认识的“摄友”,因户外运动认识的“驴友”,打篮球认识的“球友”,收藏认识的“藏友”……又因为性情豪爽,为人洒脱,真诚直率,甚被朋友们所喜爱。在朋友们的心中,她是女神级的人物,大家喜欢她,也佩服她。

        “我觉得不管是摄影、户外还是打篮球,这中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有了一帮好朋友,这是最珍贵的,无可替代。”晓红姐说。

        记得,晓红姐的一个朋友曾在朋友圈里发过这样一段文字:“认识晓红三十多年了,三十一年前一起参加工作,一起从懵懂少年进入中年,难得这么多年就像亲姊妹一样,虽然现在难得待在一起,可一旦坐在一起,立马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日子,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喜欢运动的晓红,天生的篮球高手,篮球场上的女版科比,粉丝无数!骨灰级摄影爱好者,和摄友们走遍州内著名景点,有时为了一组镜头,可以走上三天,其毅力比男人还强,擅长拍摄风光、人文系列,经典作品无数。家里宝贝无数,徒步穿越拾得的奇石、亲手制作的根雕、多年来拍摄的经典作品、自我设计的开放式厨房、用心淘来的宝贝……她的家,就是一个小型的展馆。偶尔泡泡咖啡、玩玩茶道、制作美食,对了,还有烘焙,晓红绝对是高手。尊贵典雅的约克夏梗犬‘王子’是她的小伙伴……”

        还记得有朋友说,只要想到晓红姐,就会莫名有一种感觉:生活是美好的,那么美好的生活一定要努力美好地去过。

        是的,美好的生活一定要努力美好地去过。

        而我这些散乱的文字想记下的,也仅仅不过是,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是如何过着她的普普通通的生活。


原刊于《香格里拉》2021年冬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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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迦·白玛,女,藏族,四川九龙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诗选刊》《星星》《散文诗》等刊物,出版有诗集《雪覆盖的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