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2月11日,我出生在拉萨八廓街西头的一个居民小院里。

        我的母亲叫米玛仓决,拉萨市人;父亲叫郭文煌,是福建莆田人,十八军进藏人员。我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叫郭福连,二姐叫郭福荣,我的名字叫郭建。

        我出生不久奶奶去世了,我对奶奶自然就没有任何的记忆。只是长大后,听亲戚们讲,说她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是个极其虔诚的佛教信徒。奶奶的去世跟文革初期打砸寺庙有关,她看到年轻人那般的疯狂、躁动,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刺痛,郁郁寡欢,心病加重,最终撒手离开了这个世界。

        奶奶去世不久,我们一家人搬到了八廓街东头的阿罗群则院子里,住在二楼窗户朝南的一间两柱半的房子里。阿罗群则院是个四合院,只有两层楼,是石头砌的墙,院中有一口水井,院子后面带个马厩,最里面有个公用的露天厕所。院子里住着17户人家,他们当中既有工人、农民,又有城市居民。父亲由于是军人,经常要待在部队里,有时候还被派到林芝巴松错一带,一去就是半年多的时间。阿罗群则院子后院挨着当时的西藏广播电台,我们称那座两层楼为“江扎雷空”。

        家里只有母亲和我们三个小孩。由于母亲从部队下来,后被分到办事处工作,每天都有许多的杂事要干,有时候连家都顾不到。正因这个原因,母亲跟隔壁邻居说好,请她当我们家的保姆,每月给一点工资。邻居家除他们两口子外,还有一个儿子,当时他在拉中读书,喜欢画画。他们一家人的祖籍在藏东,男人叫吉珠,是一名裁缝,曾经当过藏兵,女的叫普赤,没有工作。他们答应了我妈提出的请求,当了我家的保姆,但主要是带我。几个月后,我干脆就搬到他们家里去住,跟他们一起生活。我分别喊他们为爸吉珠、阿姨普赤,直到我上小学一直都跟着他们。大概是在1968年左右吧,当时国家实施三线建设,西藏军区允许部队军人转业到内地参加这项建设工作。我的父亲正是利用这个机会,背着我妈给上级组织打转业报告,并得到了批准。他离开拉萨时,我妈正带领河坝林居委会的居民在加查县修建公路,自然不知道拉萨家里发生的事情。父亲没有等我妈回来,就带着我的大姐回内地去了。由于是支援三线建设,父亲自然没能回到福建的莆田老家,而是被分配到了西昌铁路工务段,在那里成为了一名汽车司机。由于他常年开车外出,家里丢下我大姐一个人生活,一切都得大姐自理。听到这个消息我妈心如刀绞,她把二姐和我托付给阿姨普赤,自己坐上军车去接我大姐。可能走了七八天的路,中途又倒车,妈妈终于赶到了西昌,借故亲戚们想念我大姐,要把她带回拉萨。父亲只能答应我母亲带走大姐,但父亲说以后再让大姐回到西昌去,我妈欣然答应了。等回到拉萨后,我妈就不让大姐回去了。这样,两地分居了四年多后,父母正式离婚了,我们姐弟仨跟着母亲一起生活。那时三个人的口粮供养着四口人,大姐的户口是在父母离婚后,才转到拉萨来的。那时虽然日子很清苦,但我们住的院子里有很多的小孩,可以跟他们一起玩耍,童年的生活回想起来也是蛮丰富和快乐的。我们会跟着大一点的小孩,穿梭在八廓街那些幽深的小巷里,有时给人使些坏,有时听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有时跟其它街道的小孩吵个架,总之那时候我每天都有玩耍的小伙伴。小孩们喜欢坐在天井旁,或到后面的马厩里,直到天上出现星星,月亮把一缕银辉照射下来时,才会姗姗地回到各自家里去。记忆中,夜晚都是在油灯的映照中度过的,至今都对灯芯上飘摇的那个灰黄色的火苗有种亲近感。我跟阿姨普赤睡一个被窝,有时她会给我讲《阿古顿巴》和一些民间的故事,听得我很入迷。

        虽然我三岁多时就失去了父爱,但由于有两个姐姐和阿姨普赤,以及院子里那么多的玩伴,在别人面前,我从没有产生过自卑也没有过心灵的阴影。回想起来,我的童年是在一种无忧无虑中度过的。在我6岁时,母亲把我送进了学校,不久离开阿罗群则院子,搬到了东方红办事处。那是个旧式的藏式楼房,它分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是办事处的办公地和干部们的住房,后院是派出所,里面有三四名公安。东方红办事处隔着一条细长的道路,旁边就是现今的拉萨市实验小学。那时,这所学校被我们称为“加珠拉扎”即“汉族学校”。我们搬家的原因很简单,说是为了让我脱离阿姨普赤的溺爱,再一个就是跟母亲建立感情,要不上学前我还一直在喝奶瓶。我永远记得,有次下课时,阿姨普赤就站在学校大门口等我,我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阿姨普赤从藏装的怀兜里,拿出几个锅盔塞进我的书包里。她这样来看过我很多次,现在回想起来,常常让我眼眶湿热。我上学的学校叫河坝林小学,就在拉萨清真寺的后面,附近的住户绝大部分是藏回族。从学校旁的一扇小门能进入到清真寺里,有次我们顺着弯曲的阶梯爬到了它的最顶层,从那里能把小小的拉萨城尽收眼底,寺院里却一片冷冷清清。学校的院子中央有棵硕大的核桃树,一条粗大的枝干上吊挂一块汽车钢板,每每到了下课时间,会有老师拿个榔头去敲击,咣当的声音就充斥在小院子里。其实,这个小学里就两个班,学生总共也就五十多个人吧,老师只有三个。我在这里待了两年,上三年级时,把我们转到了东方红小学。当时感觉东方红小学是个很大的学校,有个宽大的操场和一个四四方方的藏式旧房,旁边有一口天井,三排学生教室,每排有两个班,这些教室都是铁皮屋顶的平房。一年后,由于我在学校里比较听话、乖巧,班主任老师让我跳级直接去读五年级了。

        当时拉萨有一小(拉萨第一小学)、加珠拉扎(即实验小学)、卫东小学、东方红小学、北郊学校等。著名的中学就是拉萨中学和拉萨第一中学。回想我在小学读书的那段时间,直到读五年级时我才遇到了第一位汉族老师,当时没有正式的教学课本,老师教什么我们就学什么。期间,老师也要参加各种的政治运动,那时我们就不用去上课,经常在院子里踢球,要不在院子里晃荡着。有时学校也会组织我们去参观朗孜霞(解放前拉萨市政府的办公地,下面设有监狱),或批斗会、拉萨市体育场举行的活动等,那时年龄小,只觉得在外面特别的好玩。这期间,我们又搬回到了阿罗群则院子里。我又能很自由地进出于阿姨普赤家里。那时,院子里的年龄大一点的小孩陆续参加工作了,有人去了昌都,有人去了咸阳,还有人参加了自行车修理厂……五年级毕业后,东方红小学要建中学,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学校里新建了一栋两层的楼房,时间大致是在1975年。这一年的9月份,毛主席去世了,我们经常参加各种的追悼会,从大人们的惶恐里可以看到一种不安和狂躁。接着,传来了“四人帮”被粉碎的消息,学校里又是一阵敲锣打鼓,红旗飘飘。我们被通知说是升入初中了,但依旧要在东方红小学里读。我们搬进了新的教学楼里,可是教室里没有凳子没有课桌,学校要求我们自己带垫子来上课。我们每天盘腿坐在垫子上听老师讲课,也没有教材。这样一年多后,我们从东方红学校被弄到了新建的拉萨市第三中学,这个学校当时在拉萨东头的面粉厂旁边,离市区有很长一段距离。我们到学校后,才发现除了几排教室和一排老师宿舍、一个男女卫生间外,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了上学,我开始学习骑自行车,母亲把她的那辆旧自行车给了我。我们在三中学习的两年期间,去上课时都要带上干粮和劳动工具,早上上四节课,下午都是义务劳动,要平整学校的操场,把坑坑洼洼全部填实。我们每天去上课时,只要走过拉萨市人民医院,就已经出了拉萨市区了。我们每天要经过一片农田和砾石的道路,走过一滩水池和绿树掩映的园林,每次都觉得上学的路太遥远。好在那时有了正规的教学课本,学校里的老师都是西藏师范大学毕业的,感觉他们跟以往老师教得很不一样。那时记忆最深刻的事是,有一对教音乐的男女老师,中午他们会搬出两张凳子来,坐在炎炎的烈日下拉手风琴,我们惊讶地围成一圈,听他们演奏音乐,那种羡慕在我心里荡漾。只是,我们把学校平整的差不多,一边的围墙慢慢围拢完,也临到了我们初中毕业。当时班里没有人要考高中,我也随波逐流地决定考中专,最后我被一所驾校给招收了,学校设立在林芝通麦。母亲不同意我去上这个学校,说以后毕业开车跑长途会有生命危险。她通过关系把我插班到了拉萨第一中学的高一班里。一个全新的环境,一班的新同学,让我有些不适应。我大姐初中毕业,就没有再读书了,她觉得母亲一个人养活我们很辛苦,坚决要求参加工作,帮母亲分担一点责任。母亲拗不过她,让她参加了拉萨食品厂的招工,不久被派送到上海学习一年。后来,在拉萨食品厂工作,有时天不亮她就得去上早班,很晚才能回到家。母亲看到大姐年纪轻轻的很辛苦,想把她调到别的单位去,但企业那边坚决不同意,只能通过入伍来离开拉萨食品厂。大姐后来入伍了,她被分到那曲军分区的医院里。那时我读到了高二,二姐也考到了陕西西藏民族大学,在那里学习藏文专业。在高中期间,我的数理化成绩不太好,文科成绩要好一些,高二分班时我选择了文科,这样感觉学习压力一下减轻了不少。我同桌的阿旺罗桑藏文学的好,他经常给我进行辅导,这对我后来考入西藏大学藏文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我调到文联,跟阿旺罗桑成为了同事。读高中时,我们的许多课程都是由湖南来援助的汉族老师教的,他们直接用汉语给我们上课,使我们的受教育形式发生了深刻的改变。每年在拉萨体育场搞运动会时,我要给班里参加比赛的同学写稿子,送到广播站表扬他们取得的成绩。当时,班里的几个男生爬到体育场石碑的基座上,挤着脑袋看什么东西,后来才知道他们在看一本手抄本,听说那本书的名字就叫《护士日记》。那时候,整个西藏社会经济不发达,人们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场电影,冬天有很多人在龙王潭里溜冰。我在姨夫的家里发现了一些书,借阅到家里认真阅读,它们给我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使我看到了茫茫的林海,白色的雪原,以及杨子荣他们穿着雪橇,追击土匪的英姿。《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平原游击队》等给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也学会了很多的汉语新词汇,这给我平淡的高中时代增添了一些亮色。出乎意料的是,1981年夏末,我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时,竟然被西藏大学藏文系给录取了。



        我是1981年9月走进西藏大学的。那时西藏大学叫西藏师范学院,到了1985年才改名为“西藏大学”。这所大学就在拉萨河边,当时算是拉萨最东头一带了。我刚进入西藏师范学院时,住进了一排铁皮屋顶的平房,每一间宿舍都是八个人,左右两边各排着两张上下铺的铁床,还有两张课桌。每间宿舍的门边有一扇大窗户,里面墙壁的最上端开有一扇很小的木窗。班里有来自西藏各地的学生,有些从工作岗位上考进的,也有从中学直接考入的,但绝大部分是从高中考进来的。我们的那个班叫“86藏文班”。在这里,我从藏文最基础的《正字法》《三十颂》《音势论》学起,然后渐次进入到文学、历史、诗镜、词藻、宗教流派、因明学、声明学等,在五年的藏大学习期间较系统地学习了各类藏文知识。当时藏文系的师资队伍也是极其强大,有许多著名的活佛和格西、贵族来担任教师,他们将一生所学的知识倾尽全力地传授给了我们。那时,我们系里藏文化知识学的最好的是85届的四个班,其中最出名的是85届4班,他们只有十几个人,都是从社会上招进来的,我们对他们只有仰慕的份。我的藏文成绩在班里属于中下游,但我的汉文成绩在班里算是比较好的。我读大四时教我们声明学的是希惟曲吉坚参仁波齐,老师跟我家关系比较好,经常叫我到他家里去听课,待我非常好。在学校我们都尊敬地喊他曲吉老师。老师家住在冲赛康后面的一栋旧式藏房里,还养了一条黑色的纯种狮子狗。来老师家听课的除了社会上的人外,还有藏大85届的几个师兄,这些课老师都是无偿给我们上的。在我成长过程中,从为人处世,对世界的看法深受老师的影响。到后来,老师把自己在藏大的房子让给我住,甚至把国外亲戚寄给他的衣服送给我。我和曲吉老师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老师一直关照和帮助我,有时也给我讲他小时候在色拉寺的生活,以及1959年拉萨发生上层反动反动集团叛乱的过程。这些后来成为我写作《祭语风中》时的重要素材,小说里的希惟仁波齐这一称号引用的正是老师的尊称,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纪念已故的曲吉老师。

        大致是在读大三的时候,咸阳民院的藏文系全部搬到了西藏师范大学里,藏文系的师资队伍一下壮大了不少,我二姐也从咸阳来到拉萨。这样,通过二姐,我认识了从咸阳民院招工到拉萨的二宝。当时,二宝因为在拉萨没有亲人,周末时就会到我们家来,我从他那里读到了莎士比亚、雪莱、拜伦等人的诗集,从那时起我就对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着迷了。之后,我读到了莱蒙托夫、如可夫斯基、普希金等许多诗人的作品,自己也开始模仿他们进行诗歌写作。大五时写了一首《颂夜》,1986年被《西藏文学》给刊登了,这让我有了今后要写作的憧憬。

        1986年9月,我被分配到昌都教育局,后又分到昌都县中学,在那里当起了一名藏文老师。由于上课改作业等诸多事情,在昌都的那两年时间里,我没有写过任何作品。但从昌都返回拉萨,由于路况问题,有时要绕道成都再飞回拉萨,有时坐上东风货车走川藏线。这些经历对我后来的写作帮助很大,它们都成为了我后来许多作品的素材,如《朝圣者》《传说在延续》《笛手次塔》《叹息灵魂》等。由于母亲身体状况不太好,经过熟人帮忙,1988年8月份,我调到了西藏自治区邮电学校。学校在拉萨西郊,当时只能搭公交车或学校班车往返于拉萨。邮电学校的教学任务不是很重,主要是给汉族学生教授藏文和口语,同时兼任班主任。一次假期跑到尼木县看亲戚,回来只能到马路边来搭车。在等车时我看到河边有个船夫和一条牛皮船,浑浊的河水咆哮不止,黑色的岩石填满河床边。这场景对我触动很大。回到拉萨后,那画面一直萦绕在我头脑里。后来,我试着把这老人写出来,于是就有了我的第一个短篇小说《罗孜的船夫》。小说写好后从邮局投给了《西藏文学》,到后头自己都忘了这件事。直到有一次收到李佳俊老师的来信,我才得知那篇小说已被发表,李老师邀请我到编辑部去聊天。看到杂志后,让我惊讶的是,李佳俊老师写了一篇很长的编后语,读完让我激动不已,更加坚定了写作的信心。从1993年开始,每年写一篇小说投给《西藏文学》,先后发表了《朝圣者》《情归何处》《传说在延续》等。这时的小说写作主要是在模仿,是在写个故事,全凭自己的感觉,没有静下心来对小说进行研究。好在这时认识了唐近中老师,他对我进行过小说写作的指导,甚至劝我背诵经典的短篇小说,然后体会语感、节奏、标点符号等。我背诵过契科夫和莫泊桑的几篇小说。

        西藏各中专学校进行教学改革,藏文课被停了下来,我被调到学生科工作,很多时候都无所事事,经常跟班车跑到拉萨待在甜茶馆里。几年下来,母亲对我的状况非常担心,她怕我荒废了所学的专业,鼓动我调到西藏日报社去,并找了熟人。那时,李佳俊老师也调到西藏日报当副总编,他也希望我能到“雪莲花”副刊去。1996年夏季我被正式调到了西藏日报藏文翻译组。由于多年没有使用藏文,最先从翻译图片开始学习,然后短消息,几个月后就能翻译篇幅不长的通讯了。三年后,我被调整到藏文时事组,开始了编辑工作。虽然在藏文编辑部工作,但心里一直渴望着能到汉文编辑部去,几年后这个愿望实现了,我被分到“阳光周末”组,当了头版的编辑。在汉编部当编辑工作量很大,每周负责一块板面,从策划、约稿、编辑、文字录入、校对等一条龙完成,要是记者没有时间帮你写稿,编辑还得自己亲自去采访完成稿件。正是这种严苛的工作,对我的汉文水平提高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在汉文编辑时,我分别在文化组、政法组、党建组、“雪莲花”副刊等做过编辑。在报社工作的近10年时间里,我只写了《焚》和《尘网》《泥淖》《前方有人等她》这四篇作品。期间,读过海明威、福克纳、马尔克斯、卡夫卡等人的作品。党的十六大召开前,西藏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加央西热老师来报社找我,要跟“雪莲花”副刊合作,推出喜迎党的十六大征文比赛。我把加央西热老师带到报社领导那里,他们谈妥了合作事宜。我每周推出一期征文稿件,这样连续刊发很多期后,加央西热老师问我愿不愿意调到文联来,当时我一口答应了。加央西热老师要我写个文字性的东西交过去,我马上把报告写好交了过去。2004年9月份,西藏作协让我到鲁迅文学院去学习,这次学习对我后来的写作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学校开设的课也是五花八门,有军事、外交、自然科学、电影、音乐、文学等。刚开始,我觉得很多课程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后来才发现它们对我影响非常得大,也打开了我的眼界。之前,自己认为小说写作就是讲一个故事,可是在鲁院学习后才知道了小说写作就是一门艺术,首先是文字,然后是叙事手法,再后就是你要表达的思想。在学习期间,读了张承志、阎连科、巴别尔、肖洛霍夫等人的作品。

        2005年1月初,我回到了拉萨,可惜的是加央西热老师已经病逝。想着自己的调动事就不会黄掉,心里也没有抱任何的希望。但到了年底休假时,报社政工处通知我到组织部去拿调令,一切都出乎自己的意料。就这样我被调到了西藏文联的《西藏文学》编辑部。我在编辑稿件的同时,也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以前写作只是为了好玩,冲动时才提笔写,到了文联后都是自觉地进行写作,也可以说是步入到了写作的成熟期了。《杀手》《界》《放生羊》等作品陆续刊发出来,我先后获得了第五届西藏珠穆朗玛文学奖金奖、西藏新世纪文学奖、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等。先后受中国作家协会的邀请,担任了第七、八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委。

        我的文学创作也进入到了一个收获的时期,发表的许多作品获得了年度文学奖。我在创作中从藏族传统文学中汲取养料,把传统文学中的世界无常、人心向善、尘世悲苦等融进自己的作品里,以一种残缺和不圆满,告诉读者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2015年出版了短篇小说集《放生羊》和长篇小说《祭语风中》,它们表达的正是我的这种理念。

        2020年,译林出版社推出了我的短篇小说集《强盗酒馆》,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和咸阳师范学院联合召开了作品研讨会。《强盗酒馆》里收录了我的8篇短篇小说,这些作品都是近十年里完成的,既有历史事件,也有草原、山村、城市里发生的事件。这些作品通过这些故事试图呈现西藏各个地域正在发生,或曾经发生的那些故事;通过不同身份的人,表达藏民族对生死、对世界的看法。


原刊载于《西藏当代文学研究》(第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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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仁罗布,藏族,西藏拉萨市人,1981年考入西藏大学藏文系,获藏文文学学士学位。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西藏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西藏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西藏文学》主编,文创一级。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西藏民族大学驻校作家。担任过第七、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委。2004年和2012年参加了鲁迅文学院第四届、第十二届高级研讨班。短篇小说《放生羊》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红尘慈悲》获第六届汪曾祺文学奖。作品被翻译成多种外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