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八月呀飞雪四月消,雪儿呀随着风儿跑,牛羊呀困在高山上,扎西呀踏雪出门找。路儿呀积雪齐人高,冰儿呀如刀脸上削,孩子呀陷在达板上,阿妈呀心焦路遥遥。神山呀脚下兵哥到,开山呀排雪地动摇,雪域呀茫茫生命道,神山呀圣水战士保……

——藏地民谣


        窗外漆黑阴冷。暴风雪来的时候,士兵们正沉浸在欢乐中,他们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不远处发生。

        二〇二二年二月,大年初三。在日喀则通往阿里的219国道上,在一处名为霍尔营区的部队大院里,武警某中队中队长罗飞的手机响起时,他正在和官兵们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天。中队长的手机一响准没好事,一瞬间,原本热闹的俱乐部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中队长身上,多年来的执勤经验,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上士李彦龙双手按在桌面上,双脚缓缓转向门的方向。此刻,他已经开始在脑海中衡量自己的装备能否达到出动标准。十几年的救援经验,让他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出动准备。

        果然,电话里,大队长的语气火急火燎:“你立即给普兰县县长回个电话,塔尔钦那边有个紧急情况,有群众困在冈仁波齐峰上下不来,你们立即派人实施救援。”

        塔尔钦位于阿里地区普兰县巴嘎乡,海拔四千七百米,地处神山冈仁波齐脚下和圣湖玛旁雍措北岸,是藏区宗教活动——转山和转湖的起点,一年四季都会有大量藏族同胞和游客从这里出发。藏胞们朝着心中的圣地出发,一步一磕头,虔诚地完成心灵的救赎,游客们则多是来此地游玩、拍照、打卡。

        塔尔钦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事关人民生命安全。看着还沉浸在过年喜悦中的部属,罗飞于心不忍,却没有别的办法:“塔尔钦有紧急情况,大家迅速完成着装,检查装备,准备出动!”俱乐部里随即传出了咚咚的跑步声,早有准备的李彦龙一马当先,跑在了第一个。其他救援小组成员也迅速行动,奔向自己的“战斗”岗位。

        情况紧急,需要掌握更加详尽的信息。罗飞不敢耽搁,立马拨通了普兰县县长的电话。电话那头,风呼呼地刮着,声音不是非常清楚,再加上县长是个藏族人,语言交流不便,隐隐约约只听到:“……有人困在塔尔钦了……他们四五个人在那转山呢……估计要出人命……你们快过来……来一辆那个推雪的机器……”

        罗飞一边迅速派出人员和装备,一边自己做好准备,这次任务并不简单,他要亲自带队出发。

        部队前往地方救援,通常是根据前方通报的情况做出判断,随即派出相应的救援力量,但这次任务从接到电话开始,紧张急迫的节奏就像风一样呼呼刮来,根本容不得半点耽搁。即便如此,罗飞还是尽可能想得周全一些。上山救援是第一次,虽然情况不明朗,他还是不想让自己陷入被动。正月初三,高原上的气温可想而知,罗飞安排战士们携带反光背心,把防寒的装具都穿上,同时让李彦龙带上红景天、护心丹等一些常备急救药品,便于被困人员使用。

        来到外面,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李彦龙才知道原来雪已经下得这么大了,自己光顾着开心娱乐,竟没有一点察觉。看来危险总是隐藏在安静祥和的背后,让人猝不及防。

        队伍集结完毕。罗飞一行五人开着托平车,拉着装载机,向前驶去。车灯像两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前方的黑暗。路面已经全白了,轮胎轧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又是一次联合行动。罗飞等人抵达塔尔钦乡政府时,遇到了前来救援的大部队。乡政府组织的地方救援力量拿着铁锨和自制担架,公安和消防人员开着自己的车辆,车上装着清雪器材和保暖设施。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间都很熟悉。

        旅游局局长向罗飞进一步介绍了情况:“县长和地区专员已经先行出发了,让我留在这儿等你们。据上面传下来的消息,现在山上的积雪、风积雪很厚,没有部队在前边开路,地方的车辆根本开不上去。托平车就暂时停在乡政府,操作手驾驶装载机在前边开路,其他人跟着地方的车辆在后边跟进。”

        罗飞点点头,心里开始对救援方案做调整。

        “一会儿分工的时候,我会和大家说明,队伍行进时还是由你来指挥。你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我们都相信你。”局长期待地看着罗飞说道。

        罗飞没有推辞。带领这样一支联合队伍,作为一名军事主官,他可能更有经验一些,何况现在面对的情况如此紧急。

        风裹挟着冰雪呼呼地刮着,路面的积雪已经很厚。罗飞站在风雪里,感觉到身子有些微微倾斜。远处的山完全浸泡在墨一样的黑暗里,山上的积雪不知有多厚,他的心里没底。出了这么多次任务,他第一次这样惴惴不安。

        各方分工完成后,大部队出发了。操作手王志文驾驶着装载机,和安全员刘奇轩一起在前边开路,罗飞等人坐在地方的车辆上紧随其后。王志文紧盯路面,小心驾驶着,刘奇轩手拿着对讲机,时刻向后方通报道路情况。

        刚开始,路还算好走,王志文一路保持着不错的行进速度。只是雪太大,风又很急,他只能躬身向前才能看清路况。雪粒子打在驾驶窗上嗒嗒作响,不一会儿,车前的机箱盖就积累了厚厚的一层雪。

        驾驶舱内,刘奇轩每说一句话,就会喷出一阵白雾。天气实在太冷了,气温早已突破零下三十度,体感温度更是达到零下四十度以上,如果他们不加快速度,受困的群众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是,随着车辆开始爬坡,行驶一段距离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山坡上的雪比山下还要厚很多。

        “这是白毛风!”王志文紧张地对刘奇轩说。白毛风是当地人对风吹雪现象的称呼,它是一种由气流挟带起分散的雪粒在近地面运行的多相流天气现象,多发生在高纬度、高海拔和地形起伏变化较大的积雪地区,危害性较大。

        刘奇轩伸了伸脑袋,他看到的是整个冬天的积雪。新覆盖的雪层看似柔软,但下面全是暗冰,稍不留神就可能发生侧滑。

        “后车注意,前面有白毛风路段,大家小心驾驶,各车间保持一定车距,防止侧滑撞车。”紧跟其后的罗飞也已察觉到路面情况不妙,紧急向车队通报了情况,车辆行进的速度全部降了下来。

        头车依然担负着开道的任务。王志文一点办法都没有,面对这样的路况,他根本无法加速,只能一点点向前摸索,如果不慎出了岔子,整个车队都将瘫痪在茫茫风雪里,他们自己也会加入受困人员行列,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时间却不等人。晚上六点接到求救电话,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受困群众已经窝在暴风雪中超过三小时。他们的情况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是否有人遭遇重伤?一切情况未知。王志文着急,罗飞更急,可着急又有什么办法呢?面对这样的天气,就是高原的雄鹰都飞不过去,更别说人了。

        罗飞赶忙拨通局长的电话,询问道:“受困群众离我们大概还有多远?我们还要走多久?”

        局长急迫的声音传了出来,显然他也有点焦头烂额:“刚刚得到消息,群众们困在八号点,就是转山休息点的八号点,一号点是一个寺庙,不过到现在也没看到寺庙。”

        罗飞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走了半天,连一号点的影子都没见着,现在路又那么难走,什么时候能到八号点啊。罗飞忍不住拿出对讲机呼叫王志文:“你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加快速度,受困人员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必须尽快赶到,保证群众安全。”

        王志文叹了口气,虽然心里为难,却没有犹豫:“好的,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王志文把方向盘握得更紧,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身体弯曲紧绷成弓状。车速似乎提高了一些,他感到一阵恶心,晚上没吃饭,再加上精神高度集中,胃先扛不住了。

        在藏传佛教中,转山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信教徒的转山和游客不同,不论地上是泥泞还是石子,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他们都会虔诚地跪下,匍匐着身子,磕头,起来,再磕头,一次又一次。冈仁波齐在信教徒心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被誉为“世界的中心”“神山之王”,因此成了许多藏胞、游客甚至外国信徒向往的地方,他们相信神山会给他们带来平安和幸福。但是,如果不了解这里的天气,盲目出行,也常常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凌晨一点,茫茫风雪中,罗飞等人终于看见了第一抹希望。几个藏族老百姓拉着马,满身是雪地从山上走了下来,他们是后来去转山的,看雪太大就下来了,对前面的转山者,他们一无所知。

        希望就此破灭。不过,通过交流罗飞等人得知,一号点寺庙就在前方,这算是进山后的第一个好消息。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到了一号点,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寺庙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像一个朝拜者跪在冈仁波齐山前,大路到此走向尽头,后面才是真正考验信仰的地方。寺庙旁,一条孤零零的小路盘旋而上,如同接天的旋梯。王志文把车缓缓停下,罗飞等人陷入沉默。如果在平时,转山走这样的路完全没有问题,如今雪和冰都这么厚,再加上陡峭的坡度,车队能爬上去吗?罗飞心里打鼓。

        李彦龙拿出铁锨,把小路上的浮雪清理掉,狠狠地铲在了下边的冰床上,当啷一声,震得他虎口生疼。冰面上只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雪下的坚冰冻得像石头一样,罗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车队还有通过的希望。

        装载机继续向前,坚硬的防滑链在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车队紧紧跟在后边。就在车队离开后不久,后方刚推出的路就被积雪和风积雪再次覆盖,这会儿正是雪下得最紧的时候,痕迹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这里刚刚通过了一支车队。

        考验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无法逾越的障碍出现了。随着车辆的深入,前方的路越走越险,一面是陡峭的山壁,一面是千丈的悬崖,风雪呼呼地刮着,远处的黑暗像一个血盆大口,仿佛要把所有人吞噬。车灯照亮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路在哪里。

        长时间的集中精神,再加上饥饿与疲惫,让王志文的精神和体力熬到了极限。他心里害怕了,作为整支队伍的排头兵,他的责任太重了,他不能出任何差错。漆黑的视野、肆虐的风雪再加上看不见的路,王志文心里发虚,脚下发软,他害怕自己操作不当,坠落悬崖;他也害怕陷入雪窝,使队伍瘫痪。他不敢向前开了。

        “队长,前边风雪太大了,完全看不清路,强行向前开风险太大,我害怕开到沟里去……”王志文顾不得自己的面子,赶紧向罗飞汇报了情况。

        罗飞看着路边不断变幻的悬崖,风雪刮在他的脸上,更刮进了他的心里。绝无退缩的道理,必须快马加鞭营救群众,来不及过多考虑了。

        “我的小车在前边探路试试,你跟在我后边。”

        罗飞乘坐的霸道车没开几步,就被厚厚的冰雪阻挡住了,雪太厚根本过不去。罗飞狠拍了一下方向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这时,大队长的电话打了过来。

        刚接起来,浓烈的火药味就传了过来:“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救到人?六点钟就上去了,这都几点了,到底怎么回事?”

        罗飞委屈地说道:“大队长,雪实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我们已经以最快速度往前冲了,队员们都冻得直哆嗦,路被积雪盖住,根本看不清楚。”

        大队长的语气依旧火暴,下达了死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加快速度,群众还在前边受冻,就是用肩膀扛,也要把救援队伍给我扛过去!”

        泪水混合着冰雪从罗飞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比任何人都想快点把群众救出来。看着铁汉落泪,李彦龙也于心不忍:既要快速解救受困群众,又要面对上面的压力,又要处置各类棘手问题,还要考虑救援人员的安全,这么多重担压在一个人身上,就算是块石头,也给压扁了吧。

        罗飞抹了一把眼泪,把心一横,重新燃起了斗志。大队长“用肩膀扛”的话提醒了他,他对李彦龙说:“我们几个在前边走,用脚把路的边缘踩出来,这样装载机就可以放心通过。”李彦龙点了点头。

        罗飞把自己的计划告诉王志文,命令李彦龙负责悬崖一侧,施艳辉负责山体一侧,自己在路中间引导车辆,说完便行动起来。李彦龙和施艳辉一手拿着红旗,一手拿着绿旗,脚下跐着向前试探,用自己的身体在风雪中蹚出一条路来;罗飞则手持对讲机,面向车辆,不停地引导着它推雪。

        虽然戴着棉帽和防寒面罩,穿着防寒靴,但是刚下车一会儿,罗飞等人就被冻透了。全身冰凉,双手发麻,两脚战栗,最严重的还是不停刮来的风雪,像刀子一样削在脸上、眼睛上,让人睁不开眼、迈不开腿。

        为了躲避风雪,李彦龙等人不得不低下头、弓着腰,一步一顿地向前走,就像藏胞转山时的模样,这样才能尽可能走快一些。但是,随着呼吸之间不断产生哈气,面罩很快就结上了一层坚冰,把睫毛和眼睑粘连在一起,用手一擦,拉得生疼。

        绿旗前进,红旗停止,李彦龙是第一向导,施艳辉是第二向导。每向前一步,雪都灌满了双腿,很快裤子和鞋子就湿透冻硬了,腿和脚像铁棍一样没有丝毫知觉。路面坑坑洼洼,还有隐藏在雪窝里的巨石,腿撞在上面像要断了一样。他们咬牙坚持着,全力继续向前,就像拉石上山的搬运工,憋着一口气,拖着整支车队向山上挪去。

        为了给操作手王志文增添信心,罗飞在对讲机里喊起了号子:

        哥们儿你给点力呀,前面有路我指挥呀,你只管向前冲呀,救出群众你首功呀……

        在罗飞的鼓励下,王志文逐渐缓解了紧张,重新燃起了斗志,透支的精神再次强行集中起来。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胳膊上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整个车队背在肩上。

        深一脚,浅一脚,走十步,摔两步。就这样,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隘口上,罗飞等人在风雪里徒步走了近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就像三年一样久,二号点、三号点依次被甩在身后,终于来到了四号点,一个供转山时休息的帐篷,像一个雪中的土包。在这里,罗飞等人遇到了之前上山的几名救援人员,他们的车队只开到了四号点,大雪就把他们阻断在这里,出路和退路都封死了,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苦苦等着后续的援兵。如果没有援兵,那他们将永远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雪地上散落着一辆救护车和六七辆皮卡车,有地方救援的车辆,也有被困老百姓的车辆。当他们看到罗飞等人的车队时,都喜极而泣、手舞足蹈地冲了过来:“你们可来了,你们可来了……帮我们把车拉一下,帮我们把车拉一下……”

        几个藏族同胞眼含泪花,用藏语表达着谢意和祝福,一边向罗飞等人作揖,一边就要下跪行礼。罗飞眼疾手快,赶忙抢先一步握住他们的手,扶住他们下沉的身子、颤抖的手臂。眼泪滴在罗飞的手上,化开了坚硬的冰碴。

        这里的空地稍微大一些,足够车辆掉头。王志文把装载机开到被困车辆近前,李彦龙趴在雪里,钻到车底下,把钢丝绳挂在皮卡车的钩子上。雪顺着脖领、袖口和手套灌进去,化成水,结成冰,李彦龙被冻得浑身发抖,不一会儿就毫无知觉了。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们车上有吃的。”一位受困的大哥说。

        “不用,不用,我们不吃。”李彦龙回复道。

        “说啥不用呢。”说着,大哥就把车上的面包、火腿肠、巧克力等零食拿给李彦龙等人。李彦龙摆手拒绝,仍然没有接,大哥就把食品都放在空地上,让他们自己拿。

        仿佛火焰点燃了柴堆,每个车的车主都拿出自己的食品,放在空地上,不一会儿,食品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车辆被救出来以后,罗飞等人顺着装载机推出来的雪道先行下山。如果耽误时间长,他们将再次被风积雪困住,甚至来不及道别。继续蹒跚向前,寒冷和缺氧让人四肢麻木,几乎快要窒息。夜似乎更黑了,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绝望的情绪攀延到每个人的心头,这场不知几时结束的马拉松,让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终于,凌晨五点多,远处微弱的光像初升的太阳从山头露出脑袋,给人巨大的希望。

        “车灯,车灯,是车灯。”李彦龙大叫着,像一个考了满分的孩子。

        罗飞终于舒展了眉头,但他的脸已经冻得乌青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他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光,那里应该就是被困的大部队了。

        终于到了六号点,罗飞等人终于和被困的大部队接上了头。普兰县的县长和地区专员也在这儿,当他们得知群众被困在山上后,来不及多想,就带领先头部队抢先一步进山救援。当时的雪还不是很厚,他们一路冲到七号点和八号点,把幸存者带了下来,但当他们往回返时,却只走到了六号点,近一米厚的积雪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谢谢你们啊,辛苦了!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肯定是出不去了,这么大的雪,真是难为你们了。”地区专员紧紧地握着罗飞的手,激动地说道。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人民子弟兵为人民。”罗飞冻得梆硬的脸挤出一丝微笑。

        “这就是老西藏精神啊,开山排雪,不屈不挠,你们传承得很好,有你们在,我们老百姓很放心。”地区专员看着罗飞挂满霜雪的脸,两眼闪烁着光芒。

        车队很快在大家的协助下脱困,救援人员给受困群众围上了棉衣和被子,伤情严重的被抬上了救护车。这时,神山好像受到了大家情绪的感染,暴风雪突然小了很多。一定要抓住这个有利时机,罗飞抬头看了看天:“大家注意,尾车变头车,立即回返!”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这样的山,这样的夜晚。于是,军车驾驶员们的技艺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一一上车,负责为整个车队的车辆原地掉头,然后,他们按照风雪覆盖下已变得模糊的来时路线,一寸寸向着山底挪动。

        在把所有群众送回指定地点后,疲惫感像山一样压了过来。罗飞瘫坐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王志文更是呕吐起来,由于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导致他在放松的一瞬间,身体终于挺不住了,之前的坚持,完全是靠一口气在强撑着。李彦龙双手撑在地上缓了一会儿,随后艰难地站起来。他从车上拿出煤炭炉,给大家煮了泡面,蒸腾的热气袅袅升起,映衬着一张张憔悴但微笑着的脸。他们的笑声传遍整个塔尔钦,一直蔓延到冈仁波齐。


原刊于《青年文学》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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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昆,作家,文学硕士,现服役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参加过援疆、援藏等支援边疆任务。作品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十月》《解放军文艺》等刊。出版长篇小说《天边的莫云》《猎人日记》,中短篇小说集《我的特战往事》《绝非兵家常事》,长篇非虚构文学《六号哨位》《UN维和步兵营》《火神山的日与夜》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