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甘肃境内榆中县苑川曾经崛起的乞伏鲜卑王国西秦,据《晋书·乞伏国仁载记》记载:公元385年,乞伏国仁“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领秦、河二州牧”,“立帝号‘烈祖’。改前秦年号建元为建义。”“筑勇士城以居之。”

勇士城,便是西秦国的第一个王都。而且,在西秦生与灭46年的动荡中,其政权居于苑川河畔的都城共有18年。这是一个曾经养育过一个族群泣血与浪漫、悲欢与壮烈的家园。也是一段已湮灭在历史烟云中的英雄史诗的起点。

对于这个1600年前的王朝,勇士城作为标志性的存在和浇铸有无数人鲜血的建筑,难道没有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那些暗夜里的潜伏,那些斗转星移的驰骋,那些重兵压境时的激越与心跳,那些骑士在马背上的吼叫,以及粗野的爱情和悲壮的拥别,它们现在藏匿于一个怎样的处所?

苑川河流域现存有古遗址多处,但是,究竟哪一处才是勇士城遗址?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好奇,特意邀请了兰州大学研究中亚史的宗喀教授和历史学博士李文学,两度赴苑川河流域进行实地考查和了解。

寻着金崖、夏官营古城、红柳沟、东古城等遗址,一路向上。经过数天的奔波,那个令我兴奋的勇士城,却在我的心中变得愈加云遮雾罩。

专家对勇士城位址的三种观点

苑川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苑川水发源于马啣山,其支流主要有三条,从东向西,最后汇聚于接驾嘴一带向西北折,再经夏官营、金崖,在来紫堡东坪一带注入黄河。因为水的流向,按当地居民的说法,苑川河就像青海的倒淌河。

苑川河流向图。.jpg苑川河流向图

我们就是沿着这条已经干枯的“倒淌河”逆流而上,寻找史记中地址模糊的西秦王都。

根据《水经注》,“苑川水地,有东西二苑城,相去七里,西城即乞伏所都也”。也就是说,西苑城即为勇士城。但是对于东西二苑城的方位,历来有很多争议,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主张在今夏官营一带。认为至今残留在苑川河畔的一座古城,位于今夏管营上堡子村,有人认为它就是西秦国都勇士城。这里曾出土铜印一方,七星剑一把,还有烧焦的瓦砾、木椽及大人小孩的遗骸。1974年,在平田整地时,村民还曾挖出过绘有壁画的墙壁,壁画上有男有女,色彩鲜艳。

《金县志》云:“金县东北与皋兰错壤处夏官营侧有废城,王家崖侧亦有古城,较大,俱已半圮,是否即古苑城不可考矣。”今持此说的研究者将夏官营西侧l华里的乱庄城址定为勇士城,而将夏官营东南6公里处的东古城认作东苑城。

(二)主张在今清水、甘草、高崖一带。张维《兰州古今注》云:“苑川以苑川水得名,即今榆中大营川以其流经汉牧师苑,故曰苑川。……此西城当即西苑城,应在今榆中县境清水驿有古城遗迹,疑即古苑川也。”与我同行的李博士就持这种看法。

(三)主张在今金崖,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将勇士城标在金崖一带。但在这一带,我们在考察中没有找到任何遗址。

县志对前两种观点的否定

《榆中县志》中,对勇士城位置的观点比较明确,认为第一种主张缺乏根据。依据是,近年来,甘肃省考古研究所与兰州市博物馆的专家及考古工作者对乱庄城址进行了多次调查,一致认为此城的修筑年代应不早于宋代,城北出土了大量的瓷片,主要为北宋的耀州窑、磁州窑及元代金县窑瓷器,城内还出土有宋代封泥印章等文物,宋代文化层之下为生土,说明此城始筑于北宋。

东古城遗迹.jpg东古城遗迹

至于将夏官营东侧十余里的东古城附会为东苑城更属不当。《甘肃通志稿》卷十五榆中县古迹下有:“唐平地城,在县北四十里。三角城,在县东十里。古城,在县东二十里。上三城皆唐时戍兵所筑。”今三角城在县城东北5公里,而东古城又在三角城东6公里处,实距县城20余里,此城即为《甘肃通志稿》中所说的古城,为唐时所筑。

第二种主张说东西二苑城在今甘草、高崖大营川—带。据调查,今清水驿南山梁上确有堡寨遗迹,城堡轮廓不清,多处已遭毁坏,但可看出因地形所限,其规模很小。苑川城,理应在苑川河两岸较为宽阔的台地上,且城体较大。至于说苑城在今高崖大营川一带,可能性也很小,虽然在甘草施家庄发现数座汉墓,但这一带地处苑川河谷的最东端,稍偏离于古时交通要道,西距金城,南距南山亦较远,在苑川河谷中建都城,理应在中下游人口稠密、两岸台地开阔之地筑城才是。

县志推崇的勇士城位置

在2001年出版的《榆中县志》中,其撰写者认为有两处地点值得注意。

第一处,即《中国历史地图集》所主张的金崖一带。据实地调查,金崖东约5华里处苑川河北岸有地名曰上古城,上古城东2华里岳家巷道村旧名古城。此上古城与古城遗迹全无,据当地老人讲,旧时两地确有古城,但早已被苑川河冲刷塌毁。此上古城疑即东苑城。《十六国春秋》言:乞伏国仁始置苑川郡,居勇士。乾归迁金城,为吕光所逼,迁苑川,又迁西城。上古城,以其位置处于逆苑川河之上一地而得名,与之相对,其下定有下古城。据地理位置考察,上古城顺苑川而下约七里处在邴家湾与金崖镇之间,估计勇士城可能在这一带。上古城、金崖一带已为苑川河之下游,河床宽阔,两崖有明显的河流侵蚀、下切而成的台地,并且越往下游河岸越高深,河水在这一带摆动也很频繁。流水无情,早巳将名噪一时的西秦国都勇士城冲刷殆尽。这是一种可能。考察红柳沟遗址时,我们在遗址墙体内翻出的砖和瓦片。初步估计为宋代遗物。.jpg

考察红柳沟遗址时,我们在遗址墙体内翻出的砖和瓦片。初步估计为宋代遗物。残留在苑川河畔的这座古城,位于今夏管营上堡子村,曾有人认为它就是西秦国都勇士城。.jpg

残留在苑川河畔的这座古城,位于今夏管营上堡子村,曾有人认为它就是西秦国都勇士城。

夏管营古城.jpg夏管营古城这块村民在夏管营古城中发现的陶片上有两个符号(或者文字),和笔者同行的学者非常感兴趣。但暂时无法给出结论。.jpg

这块村民在夏管营古城中发现的陶片上有两个符号(或者文字),和笔者同行的学者非常感兴趣。但暂时无法给出结论。村民挖出的柱顶石。因为没有专家考证,它就这样默默的被弃置于农民房舍附近。.jpg

村民挖出的柱顶石。因为没有专家考证,它就这样默默的被弃置于农民房舍附近。

第二处值得注意的地点,是夏官营东、苑川河北岸的红柳沟一带。1986年文物普查时,在红柳沟村发现一处古代遗址,遗址位于村东一条南北向的水渠附近,渠高4米,底宽4米,顶宽2米,长200余米,在水渠上下采集到许多绳纹、弦纹及布纹板瓦,当地农民也曾在遗址北侧的山沟中控掘出灰陶罐。此处毫无疑问为一处古代城址,今水渠即利用城墙旧基而修成,所出土的遗物,初步判定为汉至魏晋时期之物。

据此,勇士城在这一带的可能性也很大。

张文玲:东古城是勇士城的可能性最大

迷惑在加重,对勇士城这个逝去年代里的王都,我不知道大地用怎样的隐忍珍藏了它更多的疼痛和秘密。怀着几分失落,我们回到了榆中县城。真是柳暗花明,无意中对榆中县地方志办公室主任张文玲的拜访,突然使我心头一亮。

“现在看来,东古城是勇士城的可能性最大。” 说起勇士城,他有些激动和新发现的快意。

为此,我们邀他同行,再一次奔赴东古城。

现在的东古城遗址,存有两截断墙,放眼看去,城址的轮廓模糊可见,其形状并不是四方形。城池有一半被水冲垮塌陷,深有丈余。那天正好下雪,被薄雪覆盖的城址看上去更显苍茫和落寞。东古城被大水冲垮的城池遗迹清晰可辨。张文玲认为城墙遗址下面的夯土层为西秦所筑,上面为唐时加筑。.jpg

东古城被大水冲垮的城池遗迹清晰可辨。张文玲认为城墙遗址下面的夯土层为西秦所筑,上面为唐时加筑。

张文玲认为下面的夯土层为西秦所筑.jpg张文玲认为下面的夯土层为西秦所筑

据张文玲介绍,西秦从初兴到灭亡,苑川河流域既是国都,又是根据地。其中有很多原因:一是水源充足。苑川河源于临洮县泉头村,至榆中桑园峡入黄河,全长75公里。《晋书》、《魏书》和《甘宁青史略》中,将苑川河自新营至来紫堡分为四川:新营至高崖为瓦川,高崖至甘草店为大营川,甘草店至东古城为勇士川,东古城至来紫堡为苑川。当时,苑川一带因兴隆峡、苑川河、巴什沟三川汇集,称为“龙马之沃土”(《水经注》)。二是交通便利,这里是古丝绸之路的左道。三是可守可退,苑川南山有个石质山堡,面积约18亩,高约200米,上有“天生井”,只有一条道路可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前几年有专家来考证,看了东古城后认为是西秦建筑。因为在城墙遗址的底层发现夯土层不到10公分,是西秦建筑的特征。其上的夯土层比较厚,超过了10公分,说明是唐朝时加筑的。下面的夯土层是以前的考证者没有发现的细节,所以才粗略的就上面的夯土层而认定其为唐时城堡。西秦作为游牧民族,它的城池建筑不是四方形的。这也正符合东古城的特征。由于这儿既是三水会聚的地方,又有两条路,肯定是交通要塞。所以建都的可能性很大。另外,从现有的遗址看,当年肯定是大水冲垮了半个城池,这个重要的城池才被废弃的。作为苑川河流域,东古城以上是勇士川,以下是苑川,正好在交接地带。所以这个城池可以说在勇士川,也可以说在苑川,符合史书上对勇士城位置的含糊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