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的女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性情温和淡雅,有稳定体面的工作,知书达理。相貌虽不是特别的标致,倒也自然顺眼,而且是越看越舒服的那种。

        18年前,从大学毕业的那时候开始,她就对自己的人生有简单的规划,工作自然是要努力,但重点是要找个可心的人嫁出去,生两个孩子。她觉得最能体现出女人幸福的画面是:周末的午后,在院子里和丈夫喝茶聊家常,两个孩子在旁边嬉戏玩耍,院子里有灿烂的玫瑰,淡雅的清香在各个角落弥漫。

        可是,今年她40了,却依旧没有把自己嫁出去,一次也没有嫁。

        刚毕业的那几年,她还很年轻,对未来的生活有很多浪漫的憧憬,盼望着和某个人一见钟情,丈夫对自己爱不释手,即便遇到阻碍和挫折,即便是柴米油盐的普通岁月,即便脸有皱纹额有白发,却始终一如既往,把自己当成手心里的宝。

        可是这样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于是,她开始加入了相亲的队伍。第一次便碰到了一个觉得很适合的人。大概他也觉得她不错,主动和她联系。他们慢慢从陌生到熟悉,从疏远到亲近。

        虽然这次恋爱一点也没有一见钟情、刻骨铭心的浪漫,但在28岁的年纪上,她也觉得美好和幸福。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恋爱,但在对方的面前,她不想显得这么傻,于是就装得很有城府。但事实上,有城府的是对方,她自己没过几天,就完全暴露了简单、幼稚的个性,不设防备,一古脑地敞开心怀,像一个18岁的初恋的姑娘那样毫无保留地、甚至卑躬屈膝地爱上了他。

        在那段时间里,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爱情的味道,每当我看到她以毫不掩饰的急切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以激动的热情为他打开房门,以惊魂未定的声音和他打招呼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已经被这个男人彻底俘获了。

        在那段时间里,他是她的一切,他要看美国的枪战片,她陪着;他要吃涮羊肉,她陪着;他要泡吧,她陪着;他打台球,她陪着;他要顶着大太阳去野外拍风景照,她也陪着┄┄而这些,大都是她根本没有兴趣的事情。她喜欢周末呆在家里,喜欢喝喝咖啡,听听音乐,看看书,喜欢生活剧和历史片,最讨厌涮羊肉的麻酱粘碟,更何况在拍风景照得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要为女友也拍几张。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想要好好爱他,想着大概男人都是粗心的,当然不如女人细腻。

        于是,一切都还是照旧。他说卷发好看,她就硬是把自己的长发给剪了;他不喜欢吃辣椒,她做菜的时候就不再放了;他喜欢明亮的色彩,她便刻意买亮色的衣服;他总是把东西乱放,弄得满屋杂乱,她就悄悄地收拾┄┄

        她总是一如既往地付出,而他总是一如既往地粗心着。

        有一天,她的胆结石发作,很疼,撑着去了医院,需要输液。医生开完了药,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啊?马上给家人打电话,让他过来陪着,等会还有很多拿药换药的事情。”

        家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她想到了他,可仅仅一秒之后,她就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不能幻想他的照顾,他太粗心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边的女人也需要呵护和关心。又或者,他只是对自己粗心,如果他遇到的是别的女人,他是否会有完全不同的表现?想到这些,她的心一阵一阵疼了起来,比胆结石还要疼。

        虽然没有陪护,不方便喊护士,但输液的时候,她还是特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因为她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那是她的初恋,可对那个男人来说,这已经是第好几次的恋爱了,他的一个前女友大概是放不下他,就总是找各种借口和他联系,而他也念旧情,无法一味地回绝,双方自然有了一种很微妙的关系。终于,在悄然而过的日复一日中,情形起了变化,她敏感地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情里掺进了踌躇、迟疑,和一些欺骗。

        尽管有很多的委屈和悲哀,他们的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就这样过了。她盼望着他慢慢地改变,而他却始终没有想过需要改变。

        终于,有一天,他说还是分手吧!她也没有挽留或是质问。她习惯了什么都听他的,她习惯以他为中心了,这一次虽然心里很疼很疼,她也默默无语。

        在他的面前,她完全没有了自我。

        好在,这是她最后一次迁就他了。

        分手的那年,她30岁了,心理和身体都觉得好疲乏好疲乏。她从一个美丽神秘的女孩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平淡伤感的女人……

        这之后,她还是有过很多次相亲的经历,但每次似乎都风平浪静,一点涟漪也没有。而这当然不是孕育爱情的情绪。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岁月里,她一点一点老去,眼角有皱纹,额边竟然也有白发了!而那个她命中注定的人却还没有出现,又或者,永远不会出现了……

        也许这就是大家常说的命中注定,不是不渴望,不是不需要,不是没去争取和努力,而是上天没有给你,又或者,是上天暂时没有给你……

 

        格央,女,藏族,1972年生于西藏昌都地区察雅县,1994年毕业于南京气象学院。西藏自治区气象局决策气象首席专家,副研级高级工程师。西藏自治区第十届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藏作家协会会员。1996年至1997年在鲁迅文学院学习。著有作品集《西藏的女儿》《雪域女性》《拉萨,我在这里路过爱》和长篇小说《拉萨故事──让爱慢慢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