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马不停蹄,忙于创造和毁灭。

        在造出我们这个花园前他已完成不少类似的园子,有的非常精美,往返时不免多看几眼,也有不如意的,随手就毁掉了。

        我们这个花园当初也是美丽和谐的,他还特意创造出人类,又把自己的一部分智力赋予他们,便于他们管理并完善它。

        造物主满心欢喜,觉得有人替他干活是个不错的创意。就在他拍拍屁股准备离开时,发现人类已大量繁衍,不但虐杀其他动物,还毁坏森林和草地营造他们的奢华宫殿。怎么会这样?这不是他想要的样子。

        他停下脚步观察片刻,然后指了指人群中几个气质不凡的,他们头上随即显出光环来。他召唤他们来到跟前,说,这里是众生的花园,人类不可独享;那些动物,无论好看的还是难看的,它们都是我的所爱,没一个是多余的。他随即颁布一条法则叫“众生平等”,要人类首先遵照奉行。如此这般叮嘱一番,他才带了一份忧虑转身离开,去那群星闪烁处继续他的创造。

        不久造物主偶尔经过,不觉大吃一惊。他发觉这里已经花树凋零,土地裸露,珍禽异兽死损大半。他后悔为人类赋予特权,考虑该不该将这花园一把抹掉。

        犹豫再三,他觉得有必要征询一下园丁们的意见。听到召唤,那些面色沉静的人很快来到面前:他们是坐在菩提树下的循循善诱者,骑着青牛翩然游走的智者,以及伫立山巅慷慨陈词的布道者。另外还有几个头上顶着光环的,都是他当初委以重任的使者。

        造物主说,你们也许尽了职责,可是,这里明显已经不适合万物共存了。我需要跟你们交换一下意见,是将这个花园推倒重来,还是干脆不要了。你们几个倒是无须担心的,我会送你们到我自己的花园里去,那里是个永恒的乐园。

        把我也杀了吧,哪怕一刀一刀割截我的身体。我不想舍弃我的同类,自己去独享安乐。一个园丁说。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人类咎由自取,那些飞禽走兽何罪之有?另一个园丁反问道。

        万能的主啊,你在天上的眼可能看见,我们确实做了大量努力。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这是一项系统工程,而且难度极大,我们需要时间。第三个园丁说。

        接下来,使者们报告了自己的工作,说自从领了造物主的旨意,他们一刻不曾懈怠,各自教化一片区域,宣扬万物依存的道理;他们向所有人灌输天堂和地狱的概念,制定出严格的因果律,强调行善者必生天国,作恶者必遭报应。而今,人类中已涌现出许多返璞归真者,他们不仅过着简朴的生活,也喜欢植树种花、救助弱小生物,对这个花园的维护功不可没。

        造物主说,可事实是,你们并未阻止人类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园丁们相互看看,然后鼓起勇气说,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直言相告:当初你赋予人类智力的时候,不小心掺杂了贪欲的成分,如同蜜汁中混入了蛇的毒液。人们不是把智力用于怎样打理这个花园,而是用来争夺权力、掠夺资源……

        造物主皱起眉头说,你们是在指责我吗?这一切倒成了我的错?你们觉得人类不该拥有那点可怜的智力?实话告诉你们,在我后来建造的花园里,智慧生物比人类要聪明得多!假如他们有一天看见你们,就像你们看见蜘蛛一样!

        园丁们纷纷低了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造物主缓和了面色说,好啦,话虽这么说,对你们几个我还是打心眼里敬重的。那么,我的疏漏就让我自己来补救吧。人类身上的贪欲是无法去除了,但我会另外添加一些东西,来遏制他们与日俱增的野心。

        园丁们虔敬祈祷着,希望那惩治的手段不至于过分残酷,也不会殃及无辜。

        造物主耸耸肩,脸上露出莫测的笑。他说,你们知道,大象是动物里最为强大的,老虎狮子都奈何不了,可是,对小小的老鼠它却怕得要命。懂我的意思吗?我会不断制造些微小的生物,在人们毫无察觉时潜入体内,然后在那里繁衍扩张,一如人类在这个花园里的所作所为……

        园丁们面面相觑,一时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好了!造物主已经很不耐烦,大声说道,那样歪歪唧唧有什么用!人类不是自诩为万物之灵吗?那就凭他们自己的智力,去应对那些看不见的对手吧!

李城202203.jpg

        李城,甘肃临潭人,曾供职于甘南州文联。出版散文集《屋檐上的甘南》《行走在天堂边缘》《穿越阿尼玛卿》、长篇小说《最后的伏藏》《麻娘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