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夏天。

        那一年,扎西刚满九岁。

        那一年,扎西刚升入小学二年级。

        扎西一起床,马上找出城里的叔叔回家探亲时送给他的雨衣准备穿上,阿妈看见后,问道:外面连一滴雨都没有下,你穿那雨衣干吗?扎西望了望天空,很不情愿地把雨衣叠入书包里,然后去学校了。

        扎西心想今天为什么不下雨呢?他想起这个事,心里有点难过。正在那时有人在他身后,喊着他的名字,扎西,扎西,等等我!当他回头时,看见原来是同班同学次仁,次仁跑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追上扎西。他俩走在通向学校的羊肠小道,扎西突然问次仁,今天会下雨吗?次仁没有立即回答问题,他望了一下东方山顶上冉冉升起的太阳,肯定地对扎西说:今天不会下雨。次仁的话,像一桶凉水,直泼在扎西的心里。

        扎西说:为什么不下雨呢?

        次仁说:那为什么要下雨呢?

        扎西说:我喜欢下雨天。

        次仁说:我不喜欢下雨天。

        扎西说:老天爷,下个雨吧!

        次仁说:老天爷,千万不要下雨!

        扎西说:下个雨该多好啊!

        次仁说:下了雨才不好呢!

        扎西说什么次仁就反着说,扎西有点不耐烦,恼呼道:大鼻子次仁,我说什么你就反着说,你是不是在故意找茬?

        看来次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大额头扎西,你想怎么样?

        这使扎西气急败坏。他一把抓住次仁的头发叫嚷道:你再说一遍!次仁没有想到扎西会来这一招,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也不想就此认输。

        次仁说:我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也没说不会下你的尿。

        扎西说:你今天必须说下雨好。

        次仁说:我不说。

        扎西说:你敢不说?他又一次抓住次仁的卷头发,狠狠地揪了一下。次仁无法忍住疼痛,哎哟哟,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下雨好啊!下雨好!

        扎西说:再说老天爷下个雨吧。

        次仁说:我不说。

        扎西又狠狠地揪了一把他的卷头发,你不说是吧?

        次仁的口气变软了:我说,我说。

        那时多杰老师正在不远处走过来,扎西看见多杰老师,放了次仁的头发撒腿就跑,次仁也跟着扎西急速地跑过去,他俩几乎同时到达学校了。早已到校的学生们手持形状各异的小石块,在地上默写昨天所学的生字,扎西和次仁也快速加入他们的行列。同学们看到多杰老师走过来,显得更加认真。只有扎西不时地望望天空,天空中连一点云彩都没有,像张空白的蜡纸。

        这时太阳已照在教室的玻璃窗上,闪闪发光,扎西感到阳光特别刺眼。

        这座规模很小的学校只有20来个学生,多杰老师是这座小学的校长,也是唯一的老师,他正在上上午四节课,他要轮着教数学和藏语文。教室旁的那棵半死不活的榆树上,挂着一只生锈的破钟。当那破钟发出叮当声时,就预示着要上课了。多杰老师一进教室,那些小鸟般唧唧呱呱的声音,就会戛然而止,只听到多杰老师讲课时特有的厚实而响亮的声音。多杰老师快要朗诵完新的一篇课文时,看到扎西急切地望着窗外,他叫了两遍扎西的全名,扎西东智,扎西东智!他全然没有听见。多杰老师便拿起教鞭,朝扎西走去,然后用教鞭狠狠地抽了两下,这时他才突然清醒过来。扎西吓得像个受惊的羔羊,不断地哆嗦着。

        你不听课,在想什么?多杰老师的嗓门抬得很高。

        扎西结结巴巴地说:什么都……什么都没……没想。

        扎西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你在看什么?窗外有老师吗?

        没……没有。扎西不敢正眼瞧多杰老师。

        多杰老师看了看扎西,又看了看同学们,然后走向讲台,对扎西说,这次原谅你,再不好好听课,我要打断你的腿,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扎西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连个呼吸声都听不到,同学们吓得表情有些夸张。

        课后,多杰老师让每个同学用今天学到的生字来造句,多杰老师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硕大的“雨”字,命令道:先用雨字造句!第一排的第一个开始。

        雨会弄湿衣服。

        好,下一位。

        昨晚下了一场雨。

        好,下一位。

        下雨天,阿妈无法做农活。

        好,下一位。

        ……

        现在轮到扎西了,扎西连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道:下了雨我可以穿雨衣。

        这回多杰老师的脸上闪现出微妙的笑容,他说:扎西他听课时不认真,这个很不好,但是造句造得还算不错,这方面大家要向扎西学习。

        下午放学后,同学们各自走在通向村子的小道上,夏天的太阳挂在天边一动不动,总让人感到白天很长很长。角香卡坐落在一个阳坡上,虽然时间已到下午,但是,火一般的太阳晒得整个村子显得快要烤焦。小道边悬崖上零零散散开着馒头花、马莲花,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野花,但每一朵都像断了脖子,耷拉着头在发呆。太阳使同学们脸上发烫,身上汗水直流。就在那时,扎西从书包里拿起黄色雨衣穿在自己身上,在强光下,黄色雨衣格外地艳丽,像一簇初春盛开的花朵,惹得很多同学跑过来,把扎西团团围住,凝神细看。

        次仁首先开口道:这是丝绸做的吧?这衣服咋这么好看啊,说着张开黝黑的手指摸过去,扎西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是往后挪了一步。次仁那黝黑的手在半空中,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扎西说:你在说什么?丝绸做的?这是丝绸做的衣服吗? 千万不要摸我,弄脏了咋办?

        同学们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那无比艳丽的雨衣,纷纷说道,这不是丝绸做的,那是什么做的?说这话的人是吉美。

        这不是那个叫毛花大的吧?龙珠插嘴说。

        交巴反驳说:你见过黄色的毛花大吗? 

        卓玛说:是巴拿马?

        扎西往前挪了一步,同学们也跟着往前挪了一步。

        扎西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边在嘴里“哼”了一声,以示别有一番讥讽之意。接着摆出一副挑衅的架势说: 你们不要瞎猜,这是你们猜不着的。说着又擦了擦额头。阳光下,扎西的脸透红透红,和猴的屁股没有两样。

        按扎西的说法,吉美又开始瞎猜了:我知道了,这不是跳羌母的服装吗? 他的脸上充满自信。可扎西并没有点头,这说明吉美的自信是多余的。

        龙珠说:这肯定是巫婆穿的。

        交巴说:这应该是格萨尔说唱艺人穿的。

        卓玛想了想,最后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很着急地问道:扎西,你快说呀,这到底是干啥用的?

        扎西就摆出一副超龄智者的姿态,很傲慢地说:知道吗?这叫雨衣。雨衣你们听说过吗?

        同学们好像商量过似的一起摇头,然后望着扎西的脸。这使扎西的脸上挂满了满足感,他故意拉长语气慢腾腾地说,雨衣是穿在雨天里的,你们知道吗?

        次仁再次抢着风头,第一个开口,他说你身上穿的既然是雨衣,那你干吗要穿在阳光下?同学们看了看彼此的脸,然后又瞪着眼一会儿看扎西,一会儿看次仁,好像答案就写在他俩的脸上。

        扎西脸上的满足感,突然变了副模样,他的脸越拉越长,显得很无助。最后生气地说,这是……这是我的雨衣,我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你们管得了吗?他的语气有点吞吞吐吐、结结巴巴。

        做雨衣的材料是塑料,在太阳强光下有温室效应,热得扎西满头大汗,像一只雨中丢失的小绵羊。可是扎西并没有脱掉雨衣的意思,在通向村庄的羊肠小道上自以为是地转来转去。

        太阳快要下山了,残阳照在角香卡周围的山岗上,显得有些凄凉。同学们不驱自散,一一离开扎西,忙着各自回家,只有扎西一人打着口哨,不慢不急地走在那羊肠小道上。

        那是一个旱年,那一年角香卡的土地稀缺水分。好几次快要下雨,眼看着雨要滴下来,可就在刹那间,乌云散开,天空晴朗。

        村民们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德高望重的密咒师仁增身上,扎西的阿爸老村长坐在密咒师仁增的闭关室炕头,哭诉般地说:阿卡仁增,您该想个办法了,再不下雨,今年连一把青稞都不会有了。身穿绛红色长袍的密咒师仁增,把头上那又粗又黑的辫子缠了又缠,时而望望窗外,唉——叹了一口气,说今年这老天爷怎么了,我也很着急,天天念经。又望了望屋内,对村长说,你先不要着急,我来算个卦吧!他取出一串黝黑发亮的念珠,在手指间摸了摸,接着紧闭双眼,然后打开经书看了片刻,带着沙哑的声音,对村长说:可能要搞个宗教仪式。密咒师仁增话音未落,村长急急忙忙地说,阿卡仁增罗罗①,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个俗人懂什么? 密咒师说,藏历六月十号是个好日子,一二三四五,他数了数,还有五天,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村长连声示谢后便离开了。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干巴巴的大地像头吃饱的胖猪,在刺眼的阳光下静静地睡懒觉。在角香卡小学的唯一教室里,多杰老师那憨厚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教学生们《萨迦格言》里的一句格言,学生们无精打采地念着:“智者之路勤为径,贪图之辈终无成。”可是,扎西一直木然不动地望着窗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的眼前出现了对面山坡上的庄稼地。他把自己的视域无限地延伸,遥远的天边,大地在沸腾。扎西心想下个雨该多好啊!他想着想着,意念飞上天空,开始猛然降雨,这时雨中出现了连自己都羡慕的扎西,雨把同学们的衣服给湿得面目全非,只有扎西一人穿着黄色的雨衣在雨中呼喊,下雨了,下雨了。喊着喊着便跳起来了。扎西一下子感到自己的心胸豁然开朗,整个世界别无其他,只有那黄色的雨衣和穿雨衣的扎西。扎西的雨衣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可是,扎西羡慕的是同学们的眼光。那眼神里有着无比的震撼力,使他内心深处激动得快要爆炸似的。在哗拉拉的雨声中,扎西的雨衣是那样地耀眼,每一颗雨滴都在他的雨衣上像发光的珍珠,四处散落。

        下雨了,下雨了!扎西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

        扎西东智!

        那锵锵的声音是多杰老师厚厚的嘴唇里奔出来的。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同学们瞧着多杰老师的神色。多杰老师把课本反扣在讲桌上,以风的速度直奔扎西的方向。多杰老师再次喊起扎西东智时,雨中心花怒放的扎西和教室里苦眉愁脸的扎西,融合在一起。多杰老师满头大汗地说,下不下雨是你管的事吗?那是大人们操心的,你不读你的格言,瞎操心什么?

        可多杰老师随口说了一句,今年的旱情确实有点麻烦。然后,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声不吭,目不转睛地向窗外看去。

        下午时分,那悬崖边的小道上,同学们又一次地围绕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便是扎西。他的脸上汗水直流,但是,他那汗水湿透的脸上,仍然显露着羊羔花般的微笑,显得精气十足。那时有个同学说,扎西,你的雨衣我能试一下吗?那同学不是别人,是次仁。次仁渴求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同学们一言不发,等待着扎西的回答,扎西故意装作没有听见。

        次仁再次笑嘻嘻地请求道:扎西罗罗,让我试一试。

        这次扎西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很鄙视地看着次仁说,你在白日做梦?接着补上一句:滚得远远去!

        次仁坚持着:扎西罗罗,就让我试一次吧!

        扎——西——罗——罗——能——换——来——雨——衣——吗?扎西的语气拉得很长很长,听着有点别扭。

        突然刮来一阵微风,微风不但没有凉意,反而觉得热乎乎的。旁边看热闹的龙珠说了一声,热死我了,便走了。接着吉美和多丹,还有卓玛他们也觉得次仁没有太大的希望,就跟着龙珠走了。

        通往村里的那条羊肠小道上,只剩下扎西和次仁了。

        那闪闪发光的是扎西。

        那黑不溜秋的是次仁。

        次仁继续在请求:扎西罗罗,让我试一次你的雨衣,我就背着你回家,行不?

        次仁的话,有点打动了扎西的心,但是,他没有直接答应,他说你给我磕一个长头,我就让你试一次。

        次仁特别高兴,连磕了三个响头。

        穿着黄色雨衣的一个小孩背着另一个小孩,走在通往村子的羊肠小道,扎西像个地主老爷,在次仁的背后满脸微笑,打着口哨,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次仁摇摆着背驮扎西,艰难地前行,在他那尖尖的鼻梁上冒出许多汗珠。

        那时,村民们各奔东西,忙碌着要搞宗教仪式,这类宗教仪式中,需要很多占卜用的东西。比如:青稞、豌豆、布料、金银首饰、野草、柏枝等等。村民们为了抗旱,自家有什么就拿什么,朝村子中央的玛尼康走去。村长正在家里忙着张罗这次宗教仪式的所需供品,此刻扎西说,阿爸罗罗,帮我下个雨吧!我想在雨中穿雨衣,阿爸罗罗。

        村长说:密咒师仁增都没有办法下雨,我有什么能耐给你下雨。

        扎西说:阿爸罗罗,阿爸罗罗,就一次。

        你这孩子咋听不进去人话呢?村长有点恼火。

        阿爸罗罗,阿爸罗罗……

        你这孩子尽说些瞎话,去,滚到一边去,听见了没有?

        扎西的眼泪像雨一样,止不住流下了脸腮。

        扎西的阿妈很心疼扎西,哄着说,不要哭了,阿妈帮你下雨,好不好?顿时,扎西停止哭泣问道,真的吗?阿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等着。说着就拿起一个塑料袋,里面灌满的水,然后把塑料袋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叫扎西过来。扎西穿着雨衣站在灌满水的塑料袋下。阿妈用准备好的大头针,快速地在塑料袋上通了很多小孔,水就自然而然地喷了出来。

        哦,下雨了。下雨了。扎西高兴地欢呼起来。

        阿妈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只有村长傻傻地看了一会,然后冲着母子两个喊道,你俩真的疯了。

        哦,下雨了。下雨了。

        哦,下雨了。下雨了!

        扎西那喜悦的呼喊声,传遍村长家的院落,甚至传到更远的地方。

        村长手里拿着一些东西,边嘴里骂道,真他妈疯了,这对疯母子,边用力地关上大门,气冲冲地向玛尼康走去。

        密咒师仁增预测的好日子终于到了。

        藏历六月十日的早晨,村里的小伙子们忙着往用糌粑做的朵玛②身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布条,还有铜银等做的一些首饰。密咒师仁增披着那绛红色的长袍,前来察看朵玛,他左看右瞧打量了一番,然后说,这朵玛做得太好了,说完停顿一下,又说,有一点点遗憾,如果有个黄色缎子披在朵玛上该多好啊。他对着人群喊道,谁家有黄色缎子? 人们便互相问起有没有黄色缎子的事,可是叽里呱啦了一会后,大家摇头说,没有。紧接而来的是一片肃静。大家都默默地看着密咒师仁增的表情,这使密咒师仁增感到很失望,勃然变色。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什么,可是大家只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这时村长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密咒师仁增的面前说,我们家有个雨衣,您看可以吗?密咒师仁增的脸上顿时露出微微笑容,问道是黄色的吗?是的,是黄色的。村长答道。密咒师仁增的笑容扩散到他的整个脸上了。村长飞快地走了,一会儿工夫就捧着黄色雨衣,出现在密咒师仁增面前,将雨衣献给密咒师仁增。

        穿着黄色雨衣的朵玛坐在临时做的轿子上,高高在上,显得格外的壮观。小伙子们背着朵玛在人群中前行,密咒师仁增命令道:小伙子们,把朵玛扔到村旁的悬崖里,然后不要回头,千万千万不要回头,听见了吗?大家齐声回答道,知道了。那黄色的朵玛闪闪发光,小伙子们背着他慢慢走远了。

        远处看去,那朵玛,有点像扎西被同学们围绕的情景。

        此刻,密咒师仁增的敲鼓声和念经声混杂在一起,角香卡的空气中,弥漫着宗教仪式的庄重与神秘气息。

        那时遥远的天边飘来一片片乌云,看似一匹匹黑骏马在草原上奔驰,乌云中时不时地透出闪电的奇迹。密咒师仁增的敲鼓声和念经声也越来越高,那一匹匹黑骏马离角香卡的天空越来越近,最后在角香卡的上空停止脚步,打起滚来。在人们的期待中,雨开始奇迹般地滴落,刚开始一滴两滴,然后三滴四滴,渐渐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哦,下雨了。下雨了。

        哦,下雨了。下雨了。

        哦,下雨了。下雨了。

        村里的人们像小孩子一样狂奔乱跳,欢呼雀跃着。村长脸上的焦虑也被雨水洗去,兴奋得大喊大叫。小伙子们七手八脚把村长抬得高高的,嘴里喊,下雨了,下雨了!

        这当儿,角香卡小学里那挂在半死不活的榆树上的破钟也叮叮当当地响起,村旁的羊肠小道上几个同学在飞驰,跑在最前面的是扎西,次仁紧跟在扎西的后面,喊道:喂!扎西,扎西,你怎么不穿雨衣呢?扎西把次仁的叫喊抛在脑后,不停地往前跑,他心里埋怨自己,早上忘带了雨衣。那黄色雨衣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一心想着赶紧回到家里就可以穿雨衣了,想着想着,跑到小道旁的悬崖边,不慎滑倒。恐慌中扎西迅速地爬起来,准备再次往前跑时,那黄色的雨衣浮现在他的眼前。

        扎西有点疑惑,雨衣怎么会在这里呢?他动了动嘴唇,又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但是雨衣确确实实就在眼前,穿在朵玛的身上。穿着黄色雨衣的朵玛,正睁大眼睛凝视着他呢,仿佛在说“感谢扎西”的话。他顿时感到,那雨衣不是雨衣,是一朵巨大的黄色格桑花,开在最需要它开放的地方。他感到无比的骄傲,泪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流。

        在倾盆大雨中,扎西紧紧盯着朵玛身上的黄色雨衣,心里充满热乎乎的感觉。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扎西像闪电一样,以电的速度在飞跑着。

 

注释:

①罗罗:藏语方言,请求的意思。

②朵玛:用炒面做的形状各异的供品。

 

原刊于《民族文学》2015年7期(责任编辑:孙卓)

 

        赤桑华,藏族,原名才让扎西,青海贵德人。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高研班学员。先后在《民族文学》《文艺报》《章恰尔》等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双语作品。著有散文随笔集《思维之度》,诗歌集《笛声悠悠》,短篇小说集《才让扎西短篇小说集》、《混沌岁月》,长篇小说《残月》,翻译作品《巴黎圣母院》《滴雨的绿松石等。曾获第七届全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新人奖、第五届青海青年文学奖、第二届青海省野牦牛原创作品提名奖、第七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第三届全国岗坚杯藏语文学奖等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