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甘丹燃灯节。
清晨，当阳光像彩色的瀑布，穿过层层彩霞洒向大地时，浪潮般的人群开始在八座佛塔周围涌动了起来。这时，卓玛奶奶观察着朝圣者的脸走进了人群。在这里，她要鼓起勇气干一件自己从未干过的事。
“出家师傅您好！给我赐给几块钱吧，出家师傅。”她跪在一位僧人面前，开始了自己的乞讨生活。因为是第一次，她的脸在发烫、身子在发抖。僧人看了看她那无助的脸、布满补丁的皮袄，很慈祥地拿出二十元钱，递给了她。
人群把她围了起来。
卓玛奶奶急匆匆地把钱揣进怀里，向站在她身边的那个戴眼镜的青年乞讨。她不知道那个戴眼镜的青年是广播电台的记者，她要是知道他的身份，害怕他把她写进相声里，压根不敢向他乞讨。
“奶奶，钱可以给你。咱们俩到哪儿聊一聊行吗？”
听到眼镜的话，她突然想起了“文革”，显得有些不安。但她看到眼镜的笑容后，紧张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2
他们走进了一家清真餐厅。
“奶奶，你吃了吗？”
“没吃，怎么啦？”
那个戴眼镜的青年叫来老板说了一句什么之后，从手袋中拿出一部录音机放到桌子上并打开了开关。卓玛奶奶惊奇地问：“这是什么？”
“就是个玩意儿；大婶，你为什么要乞讨呢？”
“唉！这话说起来长得就像格萨尔王传，概括起来说……小伙子，你干吗要问这个问题？”
“没有什么目的。我很关心老年人，只想跟你聊聊。”眼镜递给她十元钱后说。
“说真话，对俗家人而言，谁都喜欢享受幸福，谁都不愿意经历磨难啊。我家本来是个养着三百余头牛羊的家庭，根本不需要靠乞讨为生。但是，人生无常，旦夕祸福，根本没法违背天意啊。唉！去年的那场雪，把家里的所有牛羊带走之后……”卓玛奶奶轻轻地哭了起来。
“政府没有救灾吗？”
“救啦。”卓玛奶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感谢政府，钱、粮食、衣服……反正给了很多。”
眼镜很是不解。
“小伙子，谈痛苦就有眼泪，榨奶酪就有黄水，不说啦。依我看，那场天灾是一种启示，老天要让我放弃俗物，虔修佛法。因此，我来到塔尔寺，捐完了所有的钱。从今天起，我就在这里过乞讨求法的日子。”
“你的家人呢？”
“我丈夫是个还俗的僧人，宗教政策恢复后回了寺院。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搞副业的内地的汉人,跟女婿回了内地。”
眼镜伤心地摇了摇头，没说如何话，起身直接走出了房门。卓玛奶奶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餐厅。
“你们的饭……”老板追出门，向他们大喊道。
3
卓玛奶奶的收入不错。一个上午，她一边嗑头一边乞讨，就有了一百多元的收入。奶奶认为求法者要控制物欲，便停止乞讨，就一心磕起了长头。
“求求你老阿妈，给我一些钱吧。”有位老婆婆挡住了卓玛奶奶的去路。
“你为什么要乞讨啊？”卓玛奶奶想起了眼镜青年。
“钱被小偷偷走了，我根本没察觉到钱什么时候偷的。”
“你的家人呢？”
“当今的青年人只要钱，不要佛，我只能只身来朝拜。”
卓玛奶奶摇了摇头，把收入的一半分给了她。
来源：《二十一个卓玛》青海民族出版社，2015年
扎巴，藏族，博士，1963年8月生，青海省共和县人。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和学术论文百余篇（首）；出版《二十一个卓玛》《寂寞旋风》《尹俄神山与神城拉萨》《沙恭达罗》《扎巴短篇小说集》《风》《藏文写作教程》《苯教神话研究》《罗摩衍那赏析》《赤德颂道歌研究》等著作。中篇小说《眼见鬼然巴和蛤蟆嘴仁钦》获青海省首届“青年文学奖”，《尹俄神山与神城拉萨》等作品获第三届“章恰尔文学奖”和第七届“章恰尔文学奖”，中篇小说集《寂寞旋风》获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2013年获“北京市优秀教师”称号，2014年获宝钢优秀教师特等奖提名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