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边走边聊,基本是巴姆说我听,和过去一样。她说,初中毕业一年多她就结婚了。巴姆比我大两岁,她结婚时还邀请我参加婚礼,可惜当时我在读高中,婚礼没逢周末,没能参加,我一直很遗憾。她嫁的是同村的小伙子泽旺,泽旺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泽旺的父亲早逝,他与寡母相依为命。泽旺的阿妈要强能干,家庭还算殷实。当时,同学们都觉得他俩很般配,我也为巴姆高兴。巴姆说,泽旺勤快,手脚麻利,每年上山挖药材养中蜂,收入还可以。结婚前,泽旺和她好得像一个人。泽旺成天乐呵呵的,一见她就高兴得合不拢嘴。泽旺性格温和,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所以她才没再读书,早早跟他结了婚。
巴姆说到这里,我有点想笑。当时我和巴姆几乎形影不离,巴姆耍朋友,我居然浑然不觉,我真是傻啊。
她又说,结婚后,她才发现,她像一个外人插在他们母子之间。泽旺的阿妈强势话又多,啥都要管,啥都要安排,在家里一手遮天。刚结婚时,她和泽旺的阿妈就开始为一些琐事闹得不开心,那时她俩还只是打肚皮官司,现在已经发展到撕破脸皮,为一点琐事都可以剑拔弩张。刚结婚时,每次给泽旺说这些事,泽旺都默默地听她埋怨,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他阿妈也不容易,让她多谅解。到后来,一说这些事,他就躲得远远的,好像生怕血溅到他身上。现在,她和泽旺越来越疏远,一天说不到两句话。
巴姆还说:“泽旺的阿妈也真是,好像我和她儿子结婚,就要抢走她儿子一样。她像一个好斗的抱鸡婆,一旦有人接近她的蛋,她就恼怒,就啄人。哎!”巴姆长叹一口气,又说:“泽旺也造孽,夹在我俩之间,一边是阿妈,一边是老婆,日子也不好过。泽旺的阿妈一天到晚也没个好脸色,一家人都日子难过。”
我不太会劝解人,特别面临的又是千年难解的婆媳关系,更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只得让巴姆一直吐槽,我一直默默地听,心里也替巴姆一家人难过。
快到沟口时,巴姆止住了吐槽,说:“措姆,我好羡慕你啊,你看你,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洋气了。成都的气候真好啊,你的皮肤这么白净,一掐好像都要出水。早知道这样,我一定像你这样好好读书,以后在单位上班,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不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哎,现在叫我到城里扫马路,我也愿意!”
说着说着就到了沟口,我看到巴姆的眼圈红了一次又一次,心里也沉甸甸的。本来想好好跟巴姆说点啥,可是千言万语,只说了一句:“巴姆,你儿子都一岁多了,看开点,多保重!”
回家的路上,我的脚步沉重得好像鞋底被路面粘着了,两公里路都走了好久。
晚上,和阿妈聊起巴姆,阿妈说:“哎呀,你才用不着为巴姆操心,你的巴姆同学泼辣得很呢。今年春节刚过,我到巴姆他们村上买猪仔。刚犁过的土地,黑油油湿漉漉泛着油光,地里净是刚翻出的土疙瘩。我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正在地里用普吉打碎土疙瘩。那女的突然拿起普吉抡向那男的,那男的动作麻利,三步两步就跑到前边去了。那女的眼看着追不上那男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地里刚犁出的小石子胡乱打那男的。只听得那男的‘哎哟’了一声,看样子被打中了。那男的回身骂道:‘你再打,你再打,看我咋揍你!’那女的大喝一声:‘你有种敢打我,你给我站住!’那男的果然没再跑了,站在那里。那女的一把扔了普吉,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冲到那男的身边,抡起拳头就开始胡乱地往那男的身上打去。那可是真打,初春衣服穿得厚,只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那男的也不还手,一把捏住那女人的双手。毕竟男人的力气大,那女的挣扎着想抽出手却不能。他俩正在相持不下,我已走近。我大吃一惊,失声说:‘完了,巴姆泽旺啊,你俩咋个了?’他俩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悻悻收了手。”阿妈用藏语叙述得活灵活现,可惜我翻译得不太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