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jpg仓央嘉措转世地——理塘县车马村仁康古街

       理塘是仓央嘉措的心属之地,这位被坊间传诵多篇诗歌的神王在青海留下最后的一首《仙鹤》,预示了他在理塘转世。清代以来,中央政府用兵康藏逐渐增多,改土归流,遥远的西康地区也渐渐与内地拉近了距离。此后很多人都在理塘留下了诗歌作品,今天我们要读的诗歌就是1939年刊载于理塘本土期刊《戍声周报》第156期上的一首诗歌《理化》,作者叫“爱民”,即刘爱民。当时理塘叫理化县,刘爱民是《戍声周报》印刷部工作人员,是驻守理塘的国军战士,职务是保安司令部书记,在印刷部从事缮写制版的工作。

2.jpg       理塘牧民,拍摄于1930年,由广州国立中山大学外籍教授、瑞士地质学家阿诺德 · 海姆(Arnold Heim)博士拍摄

       本诗是站在一位生活在理塘的内地人角度,所以他在诗中也流露出对于理塘恶劣的自然环境的厌恶。理塘县城海拔4014米,高寒缺氧,即便当今时代有的游客过境仍然会对留宿理塘感到恐惧,更别说生产生活条件极度低下的旧社会。所以我们不苛求那个时代的诗人,他们的确有局限性,但作为一首半文半白的现代诗,《理化》让我们了解了当时理塘的文人已经可以搞创作了。虽然看惯了内地的好山好水好风光,过惯了内地温暖湿润的好生活,在冰天雪地的高原,感受的落差还是很明显的。但作者在诗中提到了科耳寺(即长青春科尔寺)、汉人街(即老街,今替然尼巴村)、营官坝(今城中心)、无量河、帽盒山、温泉,这些都是理塘代表性的地方,该诗歌对于我们了解1939年抗战时的理塘风貌有历史意义。现就将该诗抄录如下:

理化

——爱民

理化县,理化县

童山[1]硗地[2]增人厌。

盛夏生冽风[3],

芳春雹常见,

寒冬夜,重衾[4]不暖,

秋方至,雪地冰天。

真堪厌,途[5]难辨,

三年游子思亲面,

泪洒边关。


科耳寺,巍峨庄严,

汉人街,扑地闾阎[6]。

一等县城啊!

八九十家零落小商店,

亏了你三千僧侣不鲜[7]学佛学仙,

辜负了康南文化的中心点。


营官坝,纵横七十里,

天然广漠[8]的飞机场,

天然可爱的骑兵训练地。

牧女游翔[9],羊牛遍地。

胡歌[10]处处饶[11]有意,

只怜那三村陋舍,

尽是难堪的腥膻[12]气。


无量河边,碧水沙滩,

百米河腹,澄流潺潺。

埋厌我,

三年于苮[13]只一观。

可惜它,

生在荒原,

可怜它,

难遇个多情人的赏玩。


帽盒山,孤峰入云,

更可爱,尽夜[14]云停。

独怜他清秋凄冷,

露着晶莹体态默默出神。


温泉浴,起沉疴[15],

几池琼液,不浴嫦娥,

来的夜义如捘[16],

去的黑面如魔。

可惜那,

不生天下秀的峨眉;

可惜它,

不生天下雄的剑阁[17]。

[1]童山:不生草木的山。

[2]硗地:不毛之地。

[3]冽风:寒风。

[4]重衾:两层被子,衾读作qin,第一声。

[5]途:道路。

[6]扑地闾阎:指里巷的门或房屋。里巷遍地。形容房屋众多,市集繁华。

[7]不鲜:不少。

[8]广漠:广大空旷,如同沙漠。

[9]游翔:像翱翔、飞翔一样自由、灵活。

[10]胡歌:指理塘当地藏族民歌。

[11]饶:虽然。

[12]腥膻:牛、羊肉刺鼻的气味。

[13]苮:一种野草。

[14]尽夜:夜深了。

[15]起沉疴:多年的顽症得到医治好转。

[16]捘:推、按之意,读zun,第四声。

[17]剑阁:剑门关。

3.jpg理塘县格聂神山

       该诗歌谈不上文学意味,水平有限,如第一段开头便似打油诗,“理化县,理化县,童山硗地增人厌”。在作者眼中,理塘土地贫瘠不能耕种;气候恶劣,夏有寒风、春有冰雹、秋有冰雪、冬有酷寒。再描写寒冬的时候,作者说自己盖了两床被子还是感觉冷,这种感受当下的理塘人也感同身受,不过旧社会没有小太阳和电热毯,御寒就更加困难。由于地广人稀、地处偏远、冰天雪地,回乡的道路不好寻觅,在理塘呆了三年的作者倍加思亲,“泪洒边关”。恕我瞎猜,作者曾想逃回家乡,可是连路都找不到,只能望着冰天雪地暗自嗟叹。

4.jpg        理塘长青春科尔寺,拍摄于1930年,由广州国立中山大学外籍教授、瑞士地质学家阿诺德·海姆(Arnold Heim)博士拍摄

        第二段称赞了科耳寺(即长青春科尔寺)和汉人街(即替然尼巴村),并感叹理塘是“一等县城啊”。可见当时在川西藏区理塘的县城规模还是数一数二的。作者还提到了汉人街和科耳寺的规模,寺庙僧人三千,街上商铺八九十家。理塘的老街过去是陕西、山西等地汉商定居之所,他们与理塘本地妇女通婚,逐渐成为理塘一个善于经商的群体。对于当时规模较大的僧侣群体不求今生、只修来世的修行方式,作者认为不利于理塘作为康南中心的发展。当然作者接受的新思想并未公正地看待僧侣问题,藏传佛教的寺庙教育体系培养了不少知识份子,寺院凝聚了信徒,从而形成城市雏形并逐渐扩大,寺院并非简单的礼拜场所,还承担着教育、天文、历算、医学、艺术、文学、博物馆等功能,是一个文化的集合体,也是藏文化在世界上独树一帜的重要原因。

5.jpg       理塘营官坝子,拍摄于1930年,由广州国立中山大学外籍教授、瑞士地质学家阿诺德·海姆(Arnold Heim)博士拍摄

       第三段中提到了营官坝,即目前县城中心往南一大片区域,如今已经满是房屋。营官即理塘土司。这部分中称赞营官坝子像飞机场,并且适合骑兵训练。1942年应抗日需要,理塘修建了战备机场,只是解放后放弃使用了。理塘南部的濯桑地区建国后建立了军马场。作者对理塘的牧女使用了游翔,比喻马上的牧女灵活、快速、自由的放牧生活。民歌虽然有意境,但是作者对当时的理塘县城颇有微词,诗中提到了三个简陋的村子,应该就是德西村、替然尼巴村、车马村这三个最早的居民点。由于很多都是牧民围绕寺院过起定居生活,但是养牛养羊还是在一楼,所以有些刺鼻的气味在我看来很正常。

6.jpg理塘县城南边,无量河绕帽盒山

       第四段、第五段提到了无量河与帽盒山。显然作者十分喜欢这两处美景,所以用了不少称赞之词。第六段为最后一段,讲了温泉,作者慨叹这温泉有除病之效果,可惜没有生在峨眉山和剑门关(即剑阁)。作者喜欢自然景色胜过藏地人文,在这一小诗中可见一斑。

       理塘是诗的城市,尽管这首创作于1939年的诗歌有其局限性,但让我们清楚地了解了当时人的心情和当时的风貌,这种穿越感着实让人感觉很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