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大家互留了微信,还关注了抖音。那天,我一路小跑回了家,好像手机里装了许多宝贝。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铺满大雪的山坡上,跑山娃趴在雪地上,在雪地里扒拉着什么。尼玛大叔一手握着金箍棒,一手举着蚕丝被,好像举着炸药包。我在雪地里跳啊跳啊,穿了双红舞鞋,根本停不下来。阿胖姐,一次次扭了腰,一次次跌坐在藏床上。好累啊,一下,我就醒了。
家里人仍然很忙,他们按着自己的节奏忙着。我一直很闲,闲得整天胡思乱想。这半年,为了经营措依拉姆号,一直忙碌。当时就想,闲下来一定要美美睡个够,现在有大把大把时间,我的瞌睡又不知掉到哪座山了。白天大把的时间就我一个人在家,在学校里到处都是人,连睡觉身边还有五个姐妹,那时我就想如果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就太美了。现在我一个人在家,偌大的房子,又觉得无聊。人真是贱啊。
好久没跟洛尔吾联系了,打个电话吧。打的微信电话,一不留神拨成了视频电话,平时,我们都用语音。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哎,大家都忙,就我无聊。只好拿起书,乱翻起来。《理想国》是看不下去了,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前几天,我去县城的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关于本土的书。我想看看这片土地上过去都发生了些什么,我对土司土妇的生活最感兴趣。那些书配了好多老照片,这些照片可有意思了,我仔细看那些老照片,看那些建筑,看那些土司土妇的服饰,他们的表情,他们在一百多年前也过得有滋有味呢。有一副现存大英博物馆1908年拍摄的老官寨照片,让我很震惊,官寨建在山岗的龙头上,错落有致,层峦叠嶂,有点像《指环王》里的米那斯提力斯城堡,可惜现在只剩两根碉楼茕茕孑立了。我从小就只看到这两根碉楼,以为他们本来就长那样,现在看到它最初的模样,倒是大吃了一惊。阿妣常说,今天的少女,眨眼间就成火炉旁打盹的老太婆,真是这样啊。
过了好一会儿,洛尔吾终于回电话,视频电话。一接通电话,我俩的大头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我俩都不自在起来。看见屏幕上的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一张素面,一身家居服,我真是邋遢的女人啊,幸好他看不见我趿着的拖鞋,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穿过我的空军一号鞋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呵呵。然后,问他在忙什么,他把摄像头对着正在画的油画,作品大致画完。一个戴狐皮帽的大爷在暗淡的壁柜前专注地做着什么。我问,大爷手上拿的啥,他说,甲纳,他说画的名字叫《代汝节》。我们聊了一阵代汝节和甲纳,一聊这话题,我俩也就自然了,和平常一样。我说,小时候,我最喜欢过代汝节,因为要用面粉做甲纳和十二生肖雕塑,可好玩了,当时也不知道甲纳塑的是战神阿米格东,也不知道代汝节是纪念阿米格东的节日。他说,他喜欢在簸箕里绘太阳。我忙说,我也喜欢,还有在火塘边的墙上绘启明星。不知为啥男生要吃月亮形的烧馍,女生要吃太阳形的烧馍。洛尔吾还说,他们寨子要在代汝节早上抢第一桶水,谁抢到第一桶水,来年就能事事如意。我说,代汝节前几天,我们要把碉房外墙和窗户刷成白色的边幅,还要在墙上画吉祥八宝图,还要贴剪纸。洛尔吾说,代汝节是最艺术的节日。我也认同,忙说,是啊,是啊,嘉绒人把艺术融入了日常生活。说到最后,我们都觉得现在过代汝节太随意了,只剩煨桑,挂经幡,真没意思。
然后,就挂了电话。其实,我本来想谈谈措依拉姆号的事,我自己没想好,他又不提,只得作罢。
这段时间没事,我经常看我们以前发的视频,我们的作品,我的变化。后期的视频,我自信多了,面带微笑,有个评论说“雍容华贵,顾盼生姿”,我自己也觉得大概如此吧。为了过寒假,我们提前拍好了视频,假期中,一段时间更新一则就行了,不然一直不更新会掉粉。但是,下一步该咋办,一直困扰我。难道我一直跳锅庄吗?网红的尽头就是直播带货吗?但我没再联系洛尔吾,他也没联系我。